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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功劳
今日是休沐的日子,卯正时分的午门十分冷清,苏映由内官引着从小掖门里出来时,杜府的轿子到了金水桥前。
他刚就近段时日刑部的案情综述递了上去,连武帝的面还未见到,便被令退了。
杜照抄着手出来,他已到轿子前,作揖唤了声师兄。
依旧一身道袍的垂眸老者点了点头,未置一词,便往宫里去了。
虽有些奇怪这个时辰在这里见到杜照,但是苏映还是客气地辞了内官,独自往外去了,只是刚出了承天门,就瞧见了外桥立着的短甲。
眼皮一阵抽搐。
褚良云却远远地朝他俯身一拜。
苏映稳住心神,僵着手回了礼:“褚统领怎么......”
褚良云垂头止住了他,道:“卑职戴罪之身,不敢再称统领,不过是奉旨去了趟幽州,将功折罪罢了。”
“幽州?”
圣上竟然还秘密派褚良云去了幽州,他原以为圣上要他将褚良云交给都察院,是要等凉州的那位回京后,彻底了结军马买卖一案,再由都察院以纠治百官为名处置褚良云,毕竟褚良云除了失职,确没有刑案的过失,由都察院处置最为妥当。
原来是要杜照放人密探幽州,还赶在赵韧回京前回来了,那赵韧?
苏映想到这里,饶是见惯了血腥,竟也觉得后背一阵冰凉。
不待他细问,宫门里已有内官匆匆跑了过来,请人卸甲进去了。
苏映也想不了太多,快步进了官轿,吩咐一声,便往正京门去。
轿子抬进官道,还未到人多的主街上,前面便有驾马的声音传来。
掀了帘子一看,正是秦尧。
苏映不想搭理他,可秦尧是冲着他来的,驾马立在路中央挡了去路,他不得不下了轿。
秦尧连着前几日的不爽快一同发泄了出来:“苏映,褚良云早不在刑部大牢,你为何不告诉我!”
侍从拦在了轿子前。
苏映沉着脸冷笑道:“苏某只有上承陛下之责,什么时候需要向你禀报了?”
秦尧火冒三丈,一肚子话却没办法说出来。
苏映接着道:“你秦家在凉州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
秦家也不算新贵了,被同为军阀的谢家压制多年,如今跟着大皇子一朝进了六部,怎么可能不肖想兵权,以制衡谢家。
兵权常年掌握在大将手中,轻易不会易主,想要兵权只能等其中一支自己倾覆,就像当年安国公接手林家执掌了数十年的镇西军一样。
秦尧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苏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遂不再言他,重新回了轿子。
比起褚良云为什么不在刑部大牢,苏映更想知道他去幽州查到了什么,褚良云说将功折罪,说明是有了收获,那么......
辰时初刻刚过,一只寻常灰鸽混在鸽群中,掠过濯砚江,飞出了京城,落在了距离京城不足二十里的京郊官道旁的树上。
晨间的濯砚江上船只也不算少,尤其临着长宜街的江段上,烟柳坊间夜宿的花船星星点点地沿在江畔。
林晏换了白衣倚靠在里侧的榻上合眼补眠,船头的风铃响了一阵,也没能惊动他。
谢平镜知道他这几日没怎么休息,遂放轻了脚步,在茶案前静静坐下。
茶过几巡,榻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只不过眼底仍有藏不住的倦怠。
林晏起身到茶几前,谢平镜递上刚斟上的冷茶,他接过饮尽,沉默地在对面坐下。
谢平镜看他没说话,自己却忍不住话了:“你不问问事情进展?”
林晏刚浸润过茶水的嗓音还带有些初醒的沙哑,轻咳了声,道:“若有意外,我便连这一个时辰也睡不上就要被你叫醒。”
一切和料想的一样,安国公平安无事地进京了。
谢平镜道:“我以为你只是要削一削秦家,顺便再警告那姓赵的。不过你要褚良云在苏映出宫的路上透露去幽州的事,是还想试探苏映?”
林晏垂眸揉着膝盖,反问:“试探他什么?”
谢平镜还没说话,他又问:“你觉得苏映那个只知道杀猪屠狗之辈会是与赵韧一直有暗中来往的人?”
谢平镜执着扇子的动作一收,倾身过去看他:“你是说苏映之上还有别人?这么短的时间,你要褚良云向苏映点明幽州之行,是要他们自乱阵脚,好顺藤摸瓜?”
他很难想象林晏是怎么想得如此周密的,敬伯去了一趟幽州,再让褚良云于刑部大牢见了一回杜照,便解了安国公的困境,阻止了秦家的图谋,同时四两拨千斤,探查的目标直指藏在更深处的操纵者。林晏把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自己却丝毫不露痕迹,任凭朝堂上腥风血雨。
感叹之余,他不大确定道:“是谁?”
林晏覆在膝盖上的长指轻点了点,叹声:“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谢平镜还想问,林晏却看向他:“赵韧进宫了?”
“这个时辰,大约已经在乾宁殿了。”
“走吧。”林晏起身到舱门口轻拍了拍,掌船的人得了令撑开桨,船身动了起来。
谢平镜疑惑:“去哪?”
林晏道:“讨个功劳去。”
谢平镜刚刚还在默默赞许他置身事外,巧妙布局,这会他却自己主动掺和进去,惊诧之余,也不知他还有什么谋划没浮出水面。
他琢磨不出意图,林晏却没管他,船轻轻碰了岸,开了舱门矮身就要出去。
谢平镜突然想起还有一事没问他,急急地上前一步拉住他:“我家小五昨晚上怎么和你在一起,这个你得给我解释清楚了,我家小五可还没及笄,姑娘家的清白何其重要?”
林晏难得地嗤出了声,凝了他一眼:“我竟不知你谢四爷还重视姑娘家的清白?”
谢平镜瞪了眼要反击,林晏却用力抽出了衣袖。
“有时间眠花宿柳,不如多看着点你那不听话的小侄女。”
说完,往岸上去了。
秦尧从李恪府上出来时,林晏刚走到门口。
"听闻昨日林学士在午门前跪了一宿,怎不在家中好好养伤?"
他对林晏的敌意消了许多,这段时间百般讨好苏映却仍被防范着,他也没什么耐心,林晏又是大殿下重视的人,都是一个主子的人,这一个拉不拢,就想拉近另一个,于是态度上便先和缓下来。
只是他今日实在不快,来找李恪数落了一阵,却不能将军马买卖一事尽数道出,那是他秦家自己的小算盘。因而没了冷嘲热讽,也算不得热络,只是问了想问的话而已。
林晏亦恭敬如初:“无甚大碍,劳秦参尉挂心了。昨日殿下赠了些伤药,今日特来拜谢。”
话说得客气,叫他舒心不少,见无异端,秦尧便抬脚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打量了眼林晏。
林晏站着没动,等他说话。
秦尧想起昨晚上父亲回来说起在乾宁殿的事,如今林晏私生子的身份算是坐实了,但依然是长公主之子,大殿下信任之人,若秦妍真的属意于他,结个亲倒是能拉拢些,只是林晏一没个正经官职,二来京城中的流言还盛。
最终他只问了一句:“林学士可有属意之人?”
但见到林晏眼露迷茫时,又自觉多话,随意打了个圆儿折身走了。
而立在原地的林晏眼底立时蒙上了一片寒霜。
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昨天乾宁殿前嚣张跋扈的少女,在皇帝面前毅然决然地叫嚣着要给他说亲。
当真放肆。
摒了杂念,眼角重新染了谦和,到门口递了话,被引着进了去。
李恪也没想到林晏会主动来府上找他,遂弃了手中的事,立即到了前厅来接。
只见林晏步履似有滞塞,行步却比往常快些,到他面前时俯身参拜时也拧着眉,想来是有急事,上前轻轻一扶也没叫他真跪下。
问他有何要事,林晏却罕见地垂了头,一番犹豫后,才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来。
他递给李恪,道:“昨夜去了西郊山,下了雨的山间湿滑,本想原路折返,不想却看了这个。”
李恪茫然地打开看,是一只马蹄铁,画得不算精美,但大致可以看出其半圆的形状和两侧波形的铁钉孔,与他们常用的马蹄铁不尽相同。
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林晏立即跪下释惑:“林晏少时行于军中,知道军中所用的铁蹄是何样子。”
李恪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那句话:“你是说西郊山藏有私兵!”
再一想,惊道:“是赵韧?”
林晏抬手扶额:“不清楚是谁的私兵,瞧着数量之多,也有草木掩盖的迹象,只是林某采摘药草总是探寻得细致些才看见了,这般掩人耳目林某觉得甚是蹊跷,便描摹了带回来了,还请殿下保护圣上安危。”
李恪一拳捶进掌心,紧张地左右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可赵韧已然进了乾宁殿,你怎么这会才告诉我,你若早说,我便能让人在城门口就把赵韧拿下。”
林晏默了默,轻声道:“林某本就是戴罪之身,圣上惩戒言犹在耳,往日之祸历历在目,本已打定主意不与镇西军再有任何干系,咸淡此生,只是此事危及皇城和圣上的安危,所以......”
李恪脚步凝滞,昨日的那股愧疚感又席卷过心头。他知道往事之殇对林晏来说是最不能提及,也是他迟迟不肯入仕的根本原因,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此番是顶了万劫不复的压力,自我挣扎过才会下定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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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我瘸了,我装的。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052 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