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无穷迭代的莫比乌斯环~Trapped in Iteration

　　2047年，东京，植月家

　　“早安，hiro，没有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吧，诶？志帆你怎么在我们家啊，是有什么急事找我们吗？”

　　“没事，只是想给你说一个我的好消息，我找千佳酱告白了现在两个人已经在交往了。”

　　“原来是这件事啊，我记得你之前还给hiro发过两个人在一起的照片了，总之先祝福你们了！”

　　“谢谢你了知代酱，对了今天是你和那家伙久违的约会吧，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我先走了。”

　　森崎志帆对着摄像头故意放缓速度对着屏幕里的“吉川知代”挥手告别，他和植月敏宏注意到吉川知代能够被志帆“异常”的挥手姿势吸引目光，眼神跟随着手势的方向有移动。完成此次启动实验后，敏宏关掉了 550A 的数字生命系统，打开了桌上的两瓶橙汁饮料将其中一罐递给森崎志帆。

　　“为了知代酱的寿命稳定达到两分钟，干杯！”

　　复盘刚才的试验记录，敏宏和志帆两人十分感慨，2045 从北京转机偶遇回到东京后，直到今天成功将吉川知代的数字生命寿命时长又一分钟延长至两分钟，一晃眼已然过去两年，在人生的尺度上，一分钟或许不算什么，不过从科研“水论文”的角度，一分钟到两分钟那就是扩大了足足有一倍，只要细致整理这其中改进的技术细节，注重部分用语的修辞，如果数字生命能够正常研究，理论上是可以投稿一篇顶级论文。

　　“对了，志帆，你是说在 550A 下两分钟根据进一步理论推算已经是运行寿命的极限值了？”

　　“没有弄错的应该是这样了，所以hiro，我也挺感慨自己蛮没用的，也许几年前就有人早早地达到了理论值的上限。另外就像今天实验我对知代说的那些话一样，两分钟还是太短了，不足以让现阶段的数字生命体修正对时间的认知，之前你也总结过，数字生命体对时间的认知错乱容易导致其情绪不稳定，严重者甚至会造成崩溃。”

　　“别这么说自己，我们的组合已经很厉害了，没有前沿的论文可以参考也没有学术交流，纯靠我们掌握的现有的资料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放轻松，另外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一方面你还要完成博士的学业，另一方面辉美也要上小学了，你还是专注自己的生活与博士学业比较好，万一哪一天暴露了也不会连累到你。”

　　“也对，说起来辉美上小学的事情，也差不多这两年了，我觉得我还是有这个自信不延毕在我女儿上学前拿下这个博士学位的！”

　　“有志气啊，你那个脑机接口和义肢结合的研究课题还顺利吗？”

　　2045年回来的两年里他和森崎志帆的生活显得“相安无事”，敏宏在量子计算机研究所继续参与日本地区行星发动机建设的研究论证，志帆在一边读博士一边完全适应和融入了“丈夫”和“父亲”的角色。

　　关于森崎志帆为什么会去读博士，2045年从月面基地返回地球后，他很迷茫，也许是在月球上驻扎过久，大脑在地球上一时运转不过来，加上数字生命所解散的缘故，志帆无法像其他的驻月人员一样在驻扎结束后返回自己原来所在的单位或者高校，他也没有像自己的师兄图恒宇一样运气好到被马老师“捞进”北京航天中心从事下一代量子计算机的开发工作。最终森崎志帆深思熟虑与妻子和父母商量后决定“重返校园”，去攻读博士学位。

　　森崎志帆满怀自豪地向植月敏宏提起研究室最近的事迹，他们帮助一位在2044年太空电梯危机中失去一整只手臂的日方派遣加蓬基地的人员接上了更为先进的义肢，或许数字生命技术在三十年代蓬勃发展的黄金时期里，很大程度上推动了脑机接口技术的进步。

　　刚回到地球的森崎志帆花了更长时间适应当好女儿森崎辉美的父亲，他在博士研究课题组的收入和妻子星野千佳在事务所的收入加在一起补贴家用倒是绰绰有余，主要还是让女儿习惯自己这个父亲，以至于他曾向植月敏宏请教过关于抚养她的需要注意的细节。

　　森崎志帆多少也感到些许愧疚，作为丈夫，如果没有敏宏帮忙那自己无疑是让千佳度过了孩子刚出生最为艰难的几年，作为孩子的父亲对女儿的很多了解不如妻子也不如自己的这位老友，让这样一个失去爱人，这辈子或许再也不会有机会当父亲的人体验担当“奶爸”照顾孩子，真的公平吗？

　　想到这些，刚才实验成功的兴奋烟消云散，550A 的两分钟理论上限还是太短，再加上志帆从当时一同驻扎月球的同事和学校的同僚处隐约听说到近两年对“数字生命派”查处力度的加大。自责、愧疚与不安等情绪复杂交错，他心中的防线像是彻底碎掉了一样，只需要一个爆发的契机。

　　植月敏宏在今日的实验完成后决定“暂时封存”家里的数字生命相关设备一段时间，森崎志帆向敏宏提及这些传闻之后，他们二人当然不会认同自己是“数字生命派”，但也深知他们在做的事情毫无疑问暴露了是会被当作“数字生命派”来处理的。

　　植月敏宏其实明白，关于查处“数字生命派”的内容，下野红子应该是比自己和志帆知道得更多的，但他从来没有问过，一是不敢问避免引起怀疑，二是不好意思问，他至今仍然隐瞒着关于漆堂凛奈的真相，本来在中国培训的几个月后敏宏似乎忘记了一般，将漆堂凛奈的真相抛诸脑后，直到查处“数字生命派”的消息重新让自己紧张不安起来。

　　不过按照植月敏宏的说法，漆堂凛奈与代号“维尔丹蒂”和“斯考德”独立于家族推进着数字生命的理想而非开展生意，另外去年敏宏从黑泽直树处收到了漆堂凛奈去世的消息，在她生命的最后两年里，绝大多数时间都不得不浸泡在维生舱中，或许是她父母最后的执着也说不定。

　　根据转述，在漆堂凛奈的葬礼上，所有的人身着黑色的礼服神情严肃，站在最前排痛苦的是凛奈的父母，漆堂凛子和漆堂源三郎，黑泽直树站在靠后的位置，敏宏注意到出席的来宾中不乏量子计算机研究所长三浦亮、日本航天中心的高管远野俊一等科技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大概也是因为漆堂家对科技界大量的财力支持，所以家族发生什么重大事务时会邀请他们前来。

　　“也是啊，想起我回来以后你向我谈起关于漆堂凛奈的事情，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采取点什么行动，无论是我曾经在的数字生命研究所，你现在所属的量子计算机研究所等机构都有漆堂家的资助，如果说这样一个家族在幕后经营着地下数字生命生意，多少还有点后怕。”

　　“现在轮到我向你道歉了呢，因为漆堂凛奈的事总有种不详的预感，让你知道真相也相当于将你陷入了危险之中。”

　　“一切的起源还得从我‘引诱’你制作数字生命的那一刻开始，想法萌生的那一刻起，我们或许已经被卷入了命运的漩涡。对不起什么的，明明应该是我才对！全部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你不骂我还要反过来给我抱歉，我整个人活在矛盾之中，一边试探着数字生命的底线，一边理所应当怀揣着侥幸心理过着现在的生活！”

　　不知为何，森崎志帆一瞬间情绪失控，放声大哭了起来，从月球回到地球之后，也许是近来对“数字生命派”加大力度查处的风声让他的心理防线彻底破碎，志帆的心境如同案例中的高智商逃犯一般，最初在冲动与车祸爆炸的刺激下偷拿550A，家庭和在月球驻扎的三年，给了他充分的麻醉与慰藉，当侥幸心理无法在正常的生活与不正常的生活之中平衡时，恐惧与惶惶不安占据了他的思考。

　　看着已经跪倒在地上的志帆，植月敏宏急忙上前将他扶起，他不明白森崎志帆为何反应如此激烈，在敏宏的认知中，虽然知道进行数字生命的研究非法，但从来理直气壮地认定自己只要不危及他人，不打着数字生命的旗号行报复社会之举，非法不等于在做坏事，他也明白随着森崎志帆一天天地见证着自己家庭的幸福会成长，“非法”二字注定有一日会让志帆的良心不安压倒天平的一侧，此刻只能想出更好的办法缓解他的不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要不你去举报我，然后我在卡着时间去自首，替我保管好知代酱的数字生命卡，我也就蹲几年放出来，没准那时候量子计算机的算力还不够，这对我们来说是当前的最优解了，你成功撇清了关系，无论是坐牢还是证人保护，我们也能因此顺理成章地得到保护，虽然我也有对不起的人，但这已经是影响最小的办法了。如果真像你所说的我们都逃不掉……”

　　神情激昂地讲完自己的献身计划后，植月敏宏自己都感到非常震惊，也许是森崎志帆不在月球的那三年里自己帮他照顾女儿辉美顺带帮助他的妻子千佳的缘故，他的生活中多了许多色彩和人情味，再加上吉川知代带点天真浪漫的“利他主义”的影响，如果是为了维护这个家庭的幸福，给志帆一个“浪子回头”的机会也好，敏宏自己已然有了“自我牺牲”的觉悟。

　　将森崎志帆搀扶至沙发上坐好后，敏宏看着他听完自己的大胆计划后情绪稍微稳定了些仿佛也在深思熟虑着什么，转头来到厨房的冰箱里拿着什么东西。

　　“好冷！”

　　突然刺骨的寒意涌上了森崎志帆的心头，他回过头来一看植月敏宏手里拿着一瓶冷藏的易拉罐贴在他的脸颊上，敏宏退后半步然后做了一个投篮的姿势将手中的罐装饮料丢了出去。

　　“这好像是你最喜欢喝的那款罐装咖啡对吧，有次我们两个研究到凌晨时看到你拿了罐相同的品种出来喝，之后我专门买了好几罐冻在冰箱里以备不时之需吗！”

　　“谢谢，这样做对你我而言都很冒险，哪有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让我再考虑一下。不过最后我们也没能将漆堂凛奈的真相揭发出去，而是用着在我女儿用的这块防走失手表基础上改进的加强款，就这样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两年，本来想着既然无法向谁求援，我们只好做好自保的措施，这款加强版的防走失手表当遇到危险时会自动发送坐标，当然为了预防防走失手表被摘除的情况发生，也准备了备用的贴身发信器，所以这段时间一定要谨慎小心。”

　　驾车将森崎志帆送回家后，深夜的公路上车辆稀少，植月敏宏望了望阴沉的天空和手腕上的“防走失手表”，不由得加快了车速，“真正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今晚吉川知代数字生命的寿命时长成功达到了两分钟的理论上限，而对于敏宏和志帆二人，或许也是他们坚持到目前为止所能忍耐的上限。

　　在世界的另外一侧，漆堂凛奈的墓前矗立着两个黑色的人影，男人撑起黑伞遮蔽着自己的面容，天空愈发的阴沉，突然下起了连绵细雨，一旁的女人也感慨着撑开了手中的黑伞，此时伞下的男人对着坟前，像是对着面前的女人，也像是对着自己发问。

　　“这么多年以来，尽管我们的性格互不相容，很多观点上也存在冲突，你说我们算不算为了共同的事业与理想奋斗过的‘同志’？”

　　“没想到这个词居然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感到意外，斯考德。”

　　“时日不多了，2047年是全球取缔数字生命派的重要节点，即使我坚持自己的骄傲，不愿意将我们的事业简单地定义为‘数字生命派’？乌尔德的离去只是一个开始，是时候料理后事了，维尔丹蒂。”

　　“哪怕是从来一副傲气无所不能的你，都认为我们已经快走到最后一步了吗？”

　　“数字生命的理想诞生在了正确的时代，也好像诞生在了错误的时代，驱动世界运行的不只是技术的爆炸发展，也包括人类整体的意识形态，尤其是在这个人类命运与人类集体选择息息相关的年代，生存的利益最大化与决策局部最优解注定了人类将放弃数字生命的可能，所谓的‘数字生命派’也将愈发走向人类的对立面，两件事一体两面相辅相成，2044年的太空电梯事件只是彻底激化了这个矛盾。”

　　“但是你不一样，对吧？”

　　“难得你能这么懂我一次，我很疯狂，世界与发展在我的脑海中无非由无数个变量驱动，我已经规划好了一条路，也是唯一一条可行的路，那就是由我自己走向毁灭……”

　　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二人撑起的伞上，连带着愈发猛烈的雨声，模糊了斯考德对着维尔丹蒂说出的具体计划内容。维尔丹蒂听完后只剩下了无比的震撼，时隔多年，仿佛再度看见了那个在 2041年前理想无比纯粹的斯考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即使背负骂名与罪恶。

　　“准备的部分主要由我来执行，550C和实验的设备以及这场宏大的谢幕演出的助演都不是问题，也不用太麻烦你，重要的是你要能全身而退。另外，以乌尔德的离去为契机，你也等了很多年了吧，在此之前，去了结2038年的所有恩怨吧！”

　　“2038年，真是感慨，完全不会有任何可能相识的几个人的余生因此产生了交集……”

　　“对了维尔丹蒂，你走之前，我有件事要向你道歉，也快十年了，多年以来我没能得到更多关于‘组织’的有用情报，谢幕之后，那时候你只能靠自己了。”

　　维尔丹蒂转身缓缓地离去，“维尔丹蒂、普莱森特、诗岛明美、阮·霍姆……”，她默念着所有自己使用过的名字与代号，这其中不包含她真正的姓名，维尔丹蒂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一张表面磨损得十分严重的数字生命卡，名字、出生年月与备份制作日期被磨得一干二净，很讽刺的是，这张卡里的数字生命备份比维尔丹蒂本人更像原本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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