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魂

　　元曌将皮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又拿出那几本书，说道“对！他们管这个叫皮影，按照这个画本子上写的能演出戏呢！”
　　元曌在桌上摊开那本书“呐，这是画本子，我以前给你们带过的。”
　　灵翰说道“那些个画本子我们都看过了，你每次带的还都不一样，下界都是按朝代生活的，不同朝代流行的也不一样，前些年还是些生活记录，这些年变成了什么才子佳人。”
　　“对，这次我带的皮影戏也是才子佳人，就是这些。”元曌将书推到书桌中间，摊开的那页是一段对话，什么郎情妾意，蜜里调油……右侧还有一副插画，一位小姐在房里绣花，一位男子在院中读书。
　　玄乌翻着这些个话本，开口问道“我看过那么多话本，为何都是才子配佳人？才子不能配将军吗？”
　　灵翰轻嗤一声“人界讲究阴阳平衡，女子定义为阴，男子定义为阳，所以他们大多是男女结合。”
　　玄乌又问“为何女子为阴，男子为阳？”
　　“谁知道呢，天道创世初始便是如此。”
　　“天道让的吗？”
　　元曌笑道“并非如此，天道创人界守混沌平衡，但男子女子本质上并无分别，最初也并无无阴阳之分。”
　　玄乌皱眉，问道“那为什么他们要做如此区别？”
　　元曌回道“因为在他们眼里男女却有区别。”
　　灵翰问道“有何区别？”
　　元曌抬眼深思，笑着说道“可能，身体结构有所区别？”
　　灵翰将本子一合，撂到一边，笑道“这算什么区别？鸟儿长得还不尽相同呢！虽说都是乌鸦，但玄乌就是长得比别的俊。”
　　玄乌听到这话开心极了，噘嘴昂起了头，赤眉和元曌也在一旁笑。
　　赴云无甚表情。
　　过了一会儿，元曌开口道“灵翰说得对，在神界，男女是无区别的，只要相爱，便能相伴。但人界与神界观念不同，这才衍生出此等分别。”
　　灵翰敲着书面，笑道“要真这么说，我连颓云都打不过，那我在人界岂不被归类于女子？”
　　一听到颓云的名字，玄乌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这位女神官可不是表面那么温和，毕竟能炼出威力这么强大的法器，神力定是浩瀚无比。
　　灵翰指着元曌，说道“你，你这长相比多数女子都秀气，在人界，你定也是女子！”
　　三人都笑了起来，元曌点点头“对啊，女子可如男子一般担当，男子也可如女子一般灵秀，区别应在人心，而非性别。”
　　灵翰叹了口气“说了半天，和这皮影有何干系？”
　　四人努力回想，忘记了话题是怎么岔开的。
　　元曌拍手，举起木棍，说道“好！那接下来就让你们看看这皮影戏是怎么个玩儿法。”
　　元曌手中的木棍一挑，那位小姐掩面而笑，元曌双手一抖，小姐又低头垂泪。
　　三人眼睛都瞪大了，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薄薄的人儿。
　　元曌将手中的小棍放下，哈哈笑着，说道“匣子里还有一个东西。”
　　玄乌捞起匣子，一手掀开，匣子底端还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纱布，玄乌探手取出，又方方正正地放在石桌上。
　　元曌抓住一只角摊开，是一张很大的布，看起来很旧，上面还有灰灰黄黄的污渍。
　　玄乌有些嫌弃，皱眉说道“这么脏，怎么玩儿啊？”
　　元曌还在整理纱布“哎呀，人家都是这样的，用久了不免有些痕迹，我可是花重金买的呢！”
　　灵翰噗呲笑出声“重金？神界之物影响人界，你在人界那么久应该很倒霉吧。”
　　元曌摆摆手，尴尬道“还好还好。”
　　灵翰还欲再说，元曌指着他，道“你，去找几个能把这块布支起来的东西。”
　　元曌转头，对赤眉说道“赤眉，你等会儿帮我照个光。”
　　“阿云，你把这些石凳移成一排。”
　　赴云嘴角勾起，抿嘴回道“好！”
　　一刻之后，元曌站在白纱布后，赤眉召出灵光，将纱布后照亮了。
　　元曌将那个小人举起，放在纱布后面，纱布上立刻出现了姑娘的轮廓。
　　元曌从纱布后探出头，眯着眼睛看着三人，笑道“神奇吧，我还学了两招儿，给你们瞧瞧！”
　　三人在石桌前坐成一排，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纱布，柔光之中，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影，映在光幕上，很是清晰，时而捻起手指，时而梳妆打扮，光与暗交叠，如梦般浮沉……
　　赴云记得，那天傍晚，他和玄乌两个人满身泥土被灵翰扔进了流云殿，碰见了刚归家的元曌。又是那个月明星繁的夜晚，他们在那棵大树下玩儿了一整夜的皮影……
　　后来，玄乌就经常带赴云在神界到处乱转，赴云就在这神界等了一日又一日，等了元曌三百年。
　　墙上的云雀知道喜欢一个人要勇敢一些，要保护他，要去追随。
　　可他是流云殿的赴云，他在这神界懂得了世间万物，也慢慢知道了神力浩瀚。
　　他喜欢的人是全神界最厉害的神君，不需要他来保护，他也知道他只是这九天之上一只不太合群的小云雀。
　　而那人太过耀眼，他想追随，但他害怕……
　　流云殿的赴云说，喜欢那便等他回眸，在他往前走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吧。
　　三百年，赴云从没觉得久，他在殿中学会了如何做一位仙官，何为众生，何为宇宙。
　　他努力修炼，因为帝君曾说，他天资聪慧，飞升上神指日可待，他想，应该更努力一些，飞到他身边去。
　　后来，赴云成了这神界最厉害的仙君。
　　在他和元曌关系最好的时候，神界覆灭，那个炽热的少年随着众神一起，葬在了降神台，他爱自由，那么小的台子，怎么就能困了他六百年。
　　“叮铃，叮铃……”
　　流云殿门口的金铃响起，赴云发觉自己还坐在窗边，对面没有乌黑的身影，赤眉也不在树下喝茶，这殿中好安静啊。
　　赴云回家了，但家里人少了。
　　已是下午了，元曌去观棋那里看鱼还没回来，他有些不高兴了，紧紧盯着矮桥。
　　不一会儿，院里起风了，吹起了地上的落叶，一圈一圈都往鱼池滚去，最后落在水面，再也跑不动了，栖在一圈一圈的涟漪上，慢慢飘向池中去。
　　一抹红色从矮桥那边走来，风吹起那人的衣摆，红色的衣摆染红了水面，鱼儿在欢腾。
　　元曌走得很稳，手中端着一个小鱼缸，里面是一条蓝色的游鱼，鱼尾飘逸似纱，在水中起舞。
　　赴云突然记起以前，无数次看着他从桥那边走过来，好像现在也没什么不同。
　　元曌走进，赴云才看清他眉间的神印，上次在人界他就发现元曌的神印和之前不一样了，中间多了点红。
　　元曌往赴云房门口走去，他已经站在门外等着了。
　　“怎么这么久？”
　　元曌将手中的鱼缸伸过去给赴云看，说道“看，是不是很漂亮！”
　　赴云低头看清了那鱼，淡蓝色鱼尾在水中扫来扫去，确实很漂亮“一般吧。”
　　元曌皱眉，低头狐疑地又看了一眼，说道“很好看啊。”
　　赴云不答，沉色盯着他眉间的一抹红，问道“你的神印怎么不一样了？”
　　元曌抽出一只手摸了摸额头，不甚在意地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晋升了吧。”
　　赴云不语。
　　“这殿中经常有人来打扫，很干净的，你先住下。”
　　“嗯。”
　　“你伤还没好全，魔界你也刚回去处理了事务，这段时间不要乱跑了。”
　　“嗯。”
　　“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要是不在，就去司命殿找观棋，他人很好的”
　　良久，赴云才答“嗯。”
　　元曌抬眸，不太对劲……
　　元曌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
　　“哦，那你应该是累了，你先好好休息吧，刚刚我与观棋说的事明日再和你聊。”
　　元曌转身，身后立即传来少年的声音“什么事？”
　　元曌站回原地，微微抬头，目光审视。
　　赴云移开视线“我是说，我还不累。”
　　说着，赴云还侧开身体。
　　元曌嘴角勾起，手肘不小心蹭着赴云从他身边走进房门。
　　元曌将手中的鱼缸放在书案上，撩衣而坐，转头看见赴云还站在门口。
　　“怎么了？”
　　赴云回神，走过来坐下。
　　“我在观棋那里留了东西。”
　　赴云没有反应，手里捏着茶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元曌眯起眼睛，伸手戳他，叫道“阿云？”
　　赴云回神，愣了一下，问道“什么东西？”
　　元曌坐正，抿了口茶，回道“若芙的天地盘。”
　　赴云皱眉，他记得见观棋的时候他手里拿的那个就是天地盘。
　　元曌知他心中所想，解释道“是若芙留在天地盘上的神力，当年被若芙放在我这里的，今日还回去了。”
　　“有什么作用？”
　　元曌哈哈笑了几声，回道“说来也没什么作用，这缕神力可以帮助初学占星者占卜，别的毫无用处。”
　　赴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是想让若芙的神力唤醒他留在观棋身上的混沌之力？”
　　元曌点头“我没有把握，先试一试。”
　　赴云点头“此法可行，天地盘无实体，不是死物，既是若芙创出，神力也会相互感应。”
　　元曌抿嘴，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是知道了他在哪儿，你会去找他？”
　　“对，我得去找到他。”
　　“若芙与别的神官不同，他是死后在受惩戒。”
　　元曌放下杯子，说道“我知道。”
　　良久，赴云问道“若是那地方很危险呢？”
　　元曌没有犹豫，回道“那也要去！”
　　“我能和你一起吗？”
　　元曌抬头看他，面前之人是他的小云雀，曾和他一起，在这殿中度过了三百年。
　　怪他以前爱玩儿，没有好好停下来看看他。
　　元曌笑了，回答道“这件事我不能向你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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