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世界

　　等u盘插到电脑上，所有资料显示在眼前时，他们才知道形式有多严峻。
　　这患病的人，有一半已经被驱逐出区成了流浪者，又有1/4已经死亡，为了防怪病传染，连尸体都被烧了，只剩不到8000患病者还留在13区。
　　8000人在几百年前，看起来是蝼蚁般的数字，到了3000年，却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量级了。

　　“可这么多人要怎么调查啊？”顾梦有点发愁。

　　“给他们发调查问卷？”林恩试探性提议。

　　“公司哪一次给你发的调研问卷，你如实回答了？问你对领导和同事是否满意，你写不满意了？”程诚反问林恩。

　　“我写了啊。”林恩理所应当地说，“公司不是说让大家如实回答吗，而且还保证了问卷答案决不泄漏诶。”
　　他看着一脸古怪的程诚和顾梦，反应过来，弱弱地问：“难道是不该写实话吗？”

　　程诚一挥手：“不，你该说什么就说吧。”
　　他倒是忘了这小子有后台，不用知道社畜的保命法则。

　　林恩听出讽刺来，有点尴尬，但还是说了：“可是我们是游戏舱的员工呀，我们是为了解决他们的问题才来的呀，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撒谎啊？”

　　这就牵扯到另一个的问题了，各区居民和公司的对立。
　　这一时半会又解释不清，顾梦又心急着解决问题，只跟林恩说了一句“他们不会轻易跟我们说实话”，便又转头对着程诚说：
　　“我觉得林恩的思路的确是最快了解的途径，只要有一个人肯说实话，我们就能有进展了。”

　　“思路是没问题，可我们几个没有读心术，也没有能让人敞开心扉说话的天赋。难道去找那个助理借调一个有类似天赋的人吗？她要是能答应，猪都能飞上……诶，你看我干什么？”程诚被顾梦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心中生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顾梦依旧是那种令人不安的眼神：“你可以做到。”

　　“我？”程诚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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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想的办法就是让我拉这些人的好感度，然后我再请求他们好好写下自己抗拒游戏舱前一个月发生的事情？”程诚不甘地做着最后的挣扎，“这靠谱吗？”

　　“不管靠谱不靠谱，人都给你叫来了呀。”顾梦拍了拍他的肩，“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程诚咽下“可以个屁”这句话，皮笑肉不笑地说：“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信任我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顾梦一本正经道。

　　这时，一个拖着右腿一瘸一拐、衣衫褴褛的男人从走廊一头被两个警卫夹在中间走来。
　　他走到顾梦和林恩前面的会议室门口，不知道怎么停了下来，呆呆地盯着他们看。
　　一秒，两秒……足足十秒过去了，男人的眼睛一眨不眨。
　　这种盯法让人毛骨悚然，正当顾梦两人面面相觑时，警卫推搡了他一下：“看什么看！进去！”
　　男人一个踉跄，冲他们诡异地呲牙一笑，一瘸一拐地推开大会议室的门，进去了。

　　“你认为这也可以吗？你不觉得他呲牙那一下很像示威吗？”程诚说。

　　“这还算好的呢，有些人还说要杀光13区驻区办事处。哎呀，他们只是嘴上凶了点，人还是来了呀。”

　　“能不来吗？你给人家打电话时说不来就把他们驱逐出13区。”

　　“那只是个小筛选，还会受威胁的人说明还有理智。你自己说的，你的能力对有理智的人管用，对已经疯掉的人不管用。我这是把你的目标受众给筛出来了。”

　　“万一他们来只是想当面打击报复呢？”程诚示意顾梦去看。
　　透明的会议室玻璃后正有一个男人，对方在凳子上磨刀，天知道他怎么带着刀过了办事处楼门口的安检。

　　顾梦已经习惯了。
　　他们才来13区短短几天，已经遇到了两次居民带着武器冲进办事处大楼了。她终于明白一楼大厅为什么不铺地毯了，因为血会浸透地毯，不好清洗。

　　“勇敢一点啊，小程。实在担心的话，有什么遗愿赶紧说一下，我有能力的情况下都给你实现？”顾梦敢这么开玩笑是因为他们都戴着□□发的黑色手环，不可能出事。

　　“算你狠，顾梦。”程诚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好嘞，等你。”

　　“……”
　　这一轮斗嘴没斗过顾梦，程诚也懒得再浪费时间，径直走向了会议室。

　　一推开会议室大门，他就立刻感觉到了一种异样。
　　被叫来的染病者形态各异，做什么的都有，但当程诚一进会议室时，他们却同时齐刷刷地看向他，用一种像野兽一样直愣愣、毫无人气的目光。

　　躲在讲台上木桌后的林恩露出了得救似的表情：“诚哥，你总算来了！”

　　程诚冲他微一点头，目光又回到了台下坐着的人群里。

　　有几个人悄悄地举起手掌，用掌心对着程诚。
　　程诚以为是他们要举手提问，刚一看过去，那几人连忙把手掌缩回，藏在身后。
　　等他目光一挪开，他们又悄悄伸出手掌。

　　程诚好奇，用余光一瞥，这才看见那些人在掌心中都画着一只眼睛。
　　不知怎么，那只眼睛非常逼真，直勾勾好像真的在动，那种目光邪气逼人，让人通体发亮。

　　程诚假装没看见，走上了讲台中央，笑眯眯地冲台下的人说：
　　“大家好啊，抱歉久等了。”

　　这句话像有魔力一般，那些扎人的目光瞬间温顺了不少。
　　连蹲在他旁边直发抖的林恩也突然觉得安心不少，慢慢停了颤抖，忍不住朝程诚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程诚特别亲切，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好感来。

　　“今天邀请大家过来，是因为工作需要。请大家仔细回忆一下，在抗拒游戏舱前的事情。”
　　程诚说这话不是无的放矢，根据13区负责人给的信息，染病者一旦染病就开始极度抗拒游戏舱，那就一定是在抗拒游戏舱之前接触了病源。

　　一提到“游戏舱”，原本安静到诡异的人群突然起了小小的躁动。
　　还有十几人突然倏地站起！

　　“都坐下吧。”程诚的声音更柔和了。

　　砰地一声，那些站起的人又坐下了。
　　他们脸上显示出一种晕乎乎的迷惘，似乎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大家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大家的生活。”程诚又说。

　　他只是想了解我。他不想伤害我。
　　我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他，因为他想了解我，我要说，我要说……
　　这个念头钻进林恩的脑子里，不停的盘旋。
　　他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想要说出把自己所有的事情一吐为快。

　　程诚不动声色地看了林恩一眼，这间会议室里大部分人的神态和他差不多。
　　差不多了。程诚心想。

　　这时，一个声音犹如平地炸雷：
　　“你这是在控制我们！”

　　出声的是一个刀疤脸的男人。
　　这话一出，他身边的几个人也想被惊醒似的跟着嚷嚷起来。
　　“对啊！”
　　“我为什么要想告诉你！”
　　“他就是在控制我们！”
　　“……”

　　怎么敢打断程哥说话！
　　林恩倏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看向骚动的几人，尤其是刀疤脸。
　　他低头看向讲台上那根细细的笔，猛得一把抓起，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愤恨，想狠狠地教训这几个不尊重程诚的人！

　　站在会议室外，通过透明玻璃观察的顾梦心惊地注意到，里面的人在无形之中分成了两波，刀疤脸那十几个人一波，剩下的人一波。
　　剩下的人都恶狠狠地看着刀疤脸，似乎十分愤慨，几个人默默升高了手掌，掌中的眼睛直对着刀疤脸。
　　顾梦又担忧地看向台上仍优哉游哉的程诚。
　　不会出事吧？

　　刀疤脸似乎十分忌惮画着眼睛的手掌，慌忙去躲。
　　但那些举着手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将刀疤脸几人团团围住。
　　同时，他们口中喃喃自语，好像言语和掌中眼同时生出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刀疤脸几人束缚住。

　　站在会议室外的顾梦听不见，但程诚却听清了他们的喃喃自语：
　　“我若是神，扒其皮，割其肉，抽其筋，剥其骨，以毁灭肉身，渡其灵魂，令其飞升……”

　　刀疤脸咬牙去抽出背后的刀，谁知道刚抽到一半，他突然松了手，仍刀跌落下去，堪堪擦着脚尖插进地里。
　　在他松手的同时，竟然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啊！我的手！我的骨头！我的骨头——”

　　这几个人有点意思。
　　程诚若有所思地盯着掌中有眼那几人，他倒是还想继续看下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给了会议室外，焦急不已的顾梦一个安定的眼神。
　　暗暗催动了天赋，便又开口了：“我没有控制任何一个人。”

　　刀疤脸紧捂着手臂，愤愤地将痛苦的目光朝程诚射去：“你！”
　　就在目光交错之时，他的眼神一下就涣散了。

　　程诚十分平和，缓缓一笑：“我只是想跟大家做朋友，你觉得对吗？”

　　刀疤脸的脸抽搐了两下，慢慢地浮现出迷茫之色，紧接着身体放松，像是忘却了片刻之前的剧痛一样，整个人充满了平静和祥和。
　　“对，做朋友。”刀疤脸喃喃道。

　　这句话像投入湖里的石子，和刀疤脸一波的人都纷纷喃喃低语：“做朋友”“做朋友”“做朋友”……

　　“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吧。”程诚这次的话是对那几个掌中眼的人说的。

　　那几个人不声不响地收了手，回到自己位置上了。

　　慢慢地，所有人的注意力又统一回到了程诚身上。
　　他们的目光温和又呆滞，像温顺的羔羊在等待牧羊犬的指挥。

　　程诚环视了一圈，估摸着效果差不多了，继续说道：“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朋友之间是要坦诚的。每个人的座位前的小桌板上都有一叠纸，一支笔，你们在上面写下在厌恶游戏舱前一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

　　“什么都要写吗？”一个白衣女人怯怯地问。她眼里像孩子一样充满得到肯定的渴望。

　　程诚注意到她的指甲很长，但很尖，像锋利的刀，里面全是棕褐色的污垢，应该是干涸的血肉。
　　他笑着给予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什么都要写。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要写，去过哪儿，吃了谁，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都非常愿意了解。”
　　白衣女人像受到了鼓舞一样，整张脸绽放出兴奋的光彩，冲着身边左右的人低声念叨：“都要写！都要写！听见了吗！好好写！都要写！”
　　她身边的人似乎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纷纷用力点头。

　　“大家写吧。”程诚温和地说，“我会留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提问。”
　　他轻拍了一下四处找纸的林恩。
　　林恩抬头与他一对视，像是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里的笔也吓得落在了身上。

　　刷刷的笔声在会议室里此起彼伏。

　　会议室外的顾梦看着这一幕，终于松了一口气，跟身边的几个警卫挥手，示意没事了。
　　那几个等在门口、打算随时冲进去救人的警卫这才退回原本的位置。

　　顾梦没想到程诚居然能同时影响这么多人，他的天赋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
　　但同时心中也升起了疑虑，如果程诚那么强，为什么没能控制张哥和耗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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