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少年这是你丢的甜点吗）

　　下雨了。

　　这是小县城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雨。

　　灰蒙蒙的天空已经失去太阳公公半个月了。中央台的天气预报一直播报着暴雨警告，但是这座小县城却避开了所有的雨云，一直没有被雨水侵扰。感觉雨水在云端晃晃悠悠闲逛着，就是顽皮的不肯降下来，直到今天，绵绵细雨才飘落在小城上端。

　　周边的城市有不少已经不间断的下了半个多月的雨。各种社交软件上都是年轻人吐槽些“寻找太阳！”“内裤都没得换了！”之类的话，偶尔夹杂着部分无雨地区的人对他们的调侃，令人莞尔。

　　小城今天风很大，携带着泥土的腥潮气刮的人脸疼。

　　赵辛哆嗦着把身上的风衣又裹紧了一些。他没想到今天冷的过分，短短十五分钟的上班路把他冻的直打哆嗦。

　　还是得怪前几天天气回暖，气温比以往高了十几度，就好像季节娃娃趁你不注意，触不及防的把初冬变成了暖春。

　　赵辛原本也没注意天气，只是一连几天顶着十几度的太阳穿着羽绒服上下班，让他实在无法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和来自温度的厚爱。最终还是和众人一样欢天喜地的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换上了轻薄的春装。只是没想到还没轻松舒适两天，骤冷的天气就让西北风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巴掌。

　　冷，透入骨髓的冷。带着南方特有的湿寒一点点的从脚底蔓延上来，连同寒风从衣服的各个缝隙向他的身体里钻。

　　为了维持根本无人在意的所谓的风度，赵辛的风衣还是没有纽扣的那种样子货。薄薄的一层布料几毫米厚，和没穿外套相比也没什么差别。

　　就这一件薄布料还花了他七百块钱，在这种时候派不上用场真是让他忍不住心生怨念。

　　赵辛打着哆嗦走到了一座桥上。这是他上下班的必经路，以前上学他也走的这条路。

　　赵辛家离公司不远，十五分钟的路程，五十多平的小房子，就他一个人住。

　　赵辛小心翼翼又熟稔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纸袋子。他昨晚做了素菜卷，早上热了一下刚好当早餐。剩下的几个就被他装在了这个纸袋子里和其他备好的点心一起带了出来。

　　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他一边小声嘟囔着“河神先生早上好。”一边快速又隐蔽地把纸袋子扔进河里。

　　今天是十二月一日，十二月的第一天。

　　他每个月月初都要往这条河里丢吃的，从他父母去世的那时候开始，长年累月，从不间断。

　　赵辛父母走得早，也没有什么关系近的亲戚，他拒绝了政府去福利院的建议，从十五岁开始就独自一人生活。

　　虽然凭借着父母留下的微薄遗产磕磕绊绊平安长大了，但也不是那种可以任意挥霍的家境。也因此赵辛被生活磨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从而他每个月丢进河里的食物从五颜六色的素菜卷到精致细腻的小点心几乎不重样。

　　每次的分量都不多，用的也是他特意买的可降解的纸袋子。一月一次的频率也算不上什么浪费粮食污染水源，只不过是图个心安。

　　赵辛看着纸袋子一点点的沉入水底，撇了撇嘴，略微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河神大人喜不喜欢他的手艺，如果不喜欢…大不了就当喂鱼了。

　　赵辛还是很小的时候听老一辈的讲过河神的故事。在那些只言片语里，赵辛拼凑出了一个温柔又拥有底线的神明，并从此深信不疑。

　　虽然说出来不一定被人相信，但是赵辛觉得，他是见过河神的。

　　在他小时候，因为是后来搬来这片区域的小孩，加上衣着简朴，个性唯诺，他经常被周围的小孩子欺负。

　　然后有一次，他在躲避他们的追打的时候不小心摔进了河里。

　　是了，也是这样的冬天。他的棉袄吸满了水，他冻僵了，只能被厚重的衣服带着，不停的往下坠落。

　　只是在意识消失前，他隐约看见过一个少年。像电视剧里的小少爷一样漂亮，头发黑亮柔顺，温柔的漂散在水里，还若隐若现着两个小小的犄角。

　　后来他被人发现躺在宽敞的河岸边，好心人把他送进了医院，他不可避免的大病了一场，住了半个月的院。

　　病好之后他和妈妈回去自己被救上来的地方看过。拾荒的老大爷记得他，告诉他们，当时除了他浑身湿透的躺在地上沾湿了地面，其余的地方一片干燥。

　　妈妈说可能是天热或者风大，其余的水分被蒸发了。但是他固执的相信，是他见过的那个小少爷救了他，用不知什么样奇特的手法救了他然后把他放在了那里。

　　如果不是他，他一定就淹死了！

　　那应该就是那些爷爷奶奶闲谈时说过的河神大人吧。

　　至于河神为什么是个小孩子的样子，被当初同样年幼的他完全无视了。

　　糟糕！这都七点四十了！再不快点，上班要迟到了！

　　赵辛猛地回过神来时，距离上班打卡时间还剩不到十分钟。

　　今天是今年最后一个月的第一天啊，他还想要拿到全勤奖买个新烤箱。

　　旧的那个电路可能有点问题，已经不怎么好用了，这几次烤小蛋糕不是没熟透就是烤焦了。害的他这个月偶尔做的几次蛋糕都是电饭煲出品的低级货。

　　赵辛裹紧风衣外套向公司跑去，一边跑一边心里还想着事。结果在能遥遥看见公司大楼的路口被车撞了。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划出好几米远，万幸的是出事的时候他的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头。

　　一辆小轿车，七歪八拐的撞了人之后又撞在了路中间的护栏上。周围的人先是躲远了些，随后见车停下后一窝蜂的围了上来，也有人慌慌张张的报警、叫了救护车。

　　等赵辛被救护车带走的时候，除了疼痛，心里想的第一念头却是：完了，买不起烤箱了。

　　等到了医院，在急诊测量生命体征，抽血，拍CT、X线等一套检查做完公司也派人过来处理了。

　　上班路上，就在公司门口出的事，可以报工伤。只是这段时间不能上班，赵辛的工资要惨淡一些了。

　　等各种手续都办好，赵辛再输着液转进病房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轻度脑症荡，头皮下血肿，右手第五掌骨骨折，右桡骨骨折，右胫骨平台骨折，右胫腓骨骨折，左内踝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诊断书上一连串的骨折看起来非常吓人。

　　相比较那一连串的骨折，那些皮下血肿和软组织挫伤几乎不值一提。万幸的是没有颅内出血，肋骨和内脏也没有损伤。身上大片大片的蹭破皮的伤口看着非常严重，但是也没有到要缝针的程度。

　　更幸运的是赵辛身上骨折的地方虽然多，却也都没有到要进行手术的程度。保守的消肿用药然后打上石膏靠身体自己恢复就可以了。

　　只是伤到了胯部与腿部的骨头，这段时间他就只能躺在病床上修养，不好下地了。

　　肇事司机前一天通宵浪了一夜，回家路上疲劳驾驶闯了红灯，交警判定对方全责。

　　赵辛不知道算倒霉还是幸运，虽然出了车祸，全勤奖是一定泡汤了。但是公司负责，及时处理了事件。对方也是有钱人，没有逃避责任的想法。当天下午就由朋友陪着买了不少东西赶来住院部看他，给他交了三万的预交款，另外包了五千的压惊红包。还给他移到了单人病房，请了24小时的护工照顾。

　　最后道了歉留了电话，剩下的费用和一些后续问题就交由保险公司做后续处理。

　　赵辛不是很懂这里面的流程，但是他也清楚。车祸这种情况，如果对方没钱，很多时候被撞的人只能自认倒霉。以赵辛的经济条件，如果让他自己承担这样的后果，怕是要一朝回到一贫如洗的几年前。

　　只不过变成了现在一种吃喝拉撒都需要人帮助的情况他也是很尴尬的啊！

　　因为他护着头又是右半边身子在地上拖拽了一段路。从右手手腕到胯骨再到右小腿左脚踝都有骨折，他这半个月都不能下地。

　　日子就在赵辛从一开始的极度不适应到后来习以为常的躺在床上吃喝拉撒，无聊的看小说打游戏刷视频研究美食做法中一天天的过去了。

　　只是距离元旦的日子越来越接近，赵辛也开始发愁。

　　他在医院待了二十几天，右手和左脚上的石膏都已经拆了，可是右腿至今还没有完全恢复。医生说至少还得半个月才能下地锻炼，距离完全恢复能正常走路都还有几个月。完全拒绝了他想请假离开的请求。

　　可是他每个月都要去给河神大人上供的！

　　尤其是元旦，一年里新年第一天的饭菜他一直是做的最丰盛的。从餐前冷盘到饭后甜点一样不落，也会在河边待上大半天。

　　但现在他连医院的门都出不了，病床都不能下，更何况回家给河神大人做饭送过去了。

　　而且，虽然护工大叔工作挺负责，但比起他十年做饭经历磨练出的厨艺，医院的饭菜真的太难吃了。他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瘦了。之前因为好吃懒做养出来的小肚腩都不见了。

　　好想吃好吃的啊…

　　日子又在赵辛一脸愁绪念叨着美食和河神大人的过程里一天天过去了。

　　赵辛哀怨的心情也在元旦当天到达了顶峰。

　　从凌晨开始就愁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头发都跟着掉了不少，还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

　　愁到最后难得的生了闷气，怪自己不小心，也怪自己身体不争气。

　　怎么可以出车祸！

　　怎么可以这么久了都没好！

　　他信奉河神大人十余年来，每月月初从没有间断过供奉。哪怕河神大人的存在都可能只是自己的臆想，但是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啊。

　　一直到中午他都难受的没吃下一口东西，也没喝一口水。打发了好意关心他的护工大叔，他把自己在床上裹成一个球。

　　情绪从愁到怒开始变成了不可抑制的委屈。赵辛把自己窝在被子里可怜巴巴的掉眼泪。

　　“咚咚…”

　　“请问赵辛是在这个病房吗？”

　　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赵辛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完了又抽搭搭的吸了下鼻涕，眼角泛着红从被子里探出头向门口看过去。

　　先入眼的是一双黄底的绣鞋，鞋面上点缀着的几颗珍珠也不知是真是假。

　　随后是一身杏色的长衫，看不懂的衣服样式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绣面花样层层叠叠的铺了几层，像是近几年火起来的汉服吧。和鞋子一样的就是珍珠特别多，但是赵辛也没那个分辨真假的眼力。

　　再说了，都是真货那该多贵啊。

　　手臂里挎着个和一身奇装异服搭配着意外和谐的竹篮，上面盖着一块绸布，也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在里面，盖的严严实实。

　　最后赵辛才关注到来人的脸上，个头不高，是一位长相精致的少年。黑色的头发微长，打着细卷落在颈肩处，称的眉目间满是柔和。

　　里面还藏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赵辛眼睛微红，看东西还有些模糊，眨了两下眼才看清楚了来人头上的两个小巧精致的犄角。

　　他有些懵圈了，定定的看着少年向他走来。身后的病房门悄无声息地自动关上。

　　无风的房间里，少年的衣袍飘动，臂弯里竹篮上的绸布也随之落下。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房间里瞬间被各种食物的香气充盈。

　　少年走到赵辛身边，把篮子放在床头柜上。赵辛被各种食物的香气勾的口水四溢，却舍不得把眼睛从少年的头顶移开。

　　他已经不记得年幼时见过的河神大人长什么样了。但是那头散落在水中温柔的黑发与两个若隐若现的犄角，他一直牢牢的记着，不曾遗忘。

　　少年抬头看着因为震惊依旧蜷缩在被子里的赵辛，眨巴眨巴眼睛用软糯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开口，问着房间里唯一的年轻男人：“你掉的是这个小河神”

　　然后略微停顿了一下，整个身体向前倾去。刹那间温柔可爱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英俊帅气的年轻男人，将赵辛连同被子都禁锢在怀里，用稳妥妥的低音炮吐露出剩下的话语：“还是这个大河神”

　　后来？后来赵辛身体痊愈了，他们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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