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作者:月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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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远番外


      君子之道,譬如远行,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中庸》

      大哥拿来的这本《中庸》着实无趣,据言爹爹当初便是看到了这句话为我取名行远。随手将书覆在脸上。远行必自迩,行远方自谦。这书若是在夜深人静时捧读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可催人入睡,效果必佳。

      “行远,你在那做什么?”树下站着一人,轻袍环带,发髻只用根青玉簪随意束着。大哥比我稍长两岁,说起来也是只个十岁的孩童,却爱摆着一副大人的模样。爹爹对大哥甚是放心,嘱咐大哥看着我。

      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拿书从树上跳下来,便看见二哥唇角抿了抿,皱着眉头上前为我拍净身上沾着的尘土。“你怎地又到树上去,这书可是看完了?”

      大哥喜静不似我爱玩耍,前两年为抓一只雀儿与妙妙戏耍,爬上府外那棵柳树,不想那树枝受不住一点重,刚踩上去就断了。结果那雀儿被压死了,正好右手着地脱臼了,隔了大半月才恢复。那几日妙妙跑起跑后甚是殷勤,我这作哥哥的很是欣慰,这一跤没白摔。

      爹爹那自是少不了一顿训斥,爹爹本要我面壁三日幸得娘亲在一旁拦着,最后与我寻了个书童跟着。大哥倒未说什么,只叫人把那棵柳树砍了。

      “方才见这树上有只鸣蝉,甚是吵闹。我见这枝干还算结实遂将它赶了去。”

      摘掉我头上沾着的树叶大哥方满意放手。“你有这赶蝉的空闲不若与我去书房好生读些书。”最怕大哥来这招,只在书房呆不过半盏茶时间我便昏昏欲睡,大哥却能捧着一本书在里头坐上一天。

      “啊,差点忘了,我已应了妙妙给她买江氏酥糖。大哥,我再不去那酥糖就要卖光了。”将书册卷起焦急道。

      大哥含笑取过书卷,“怨不得妙儿在亭子里等你,如何劝说也不离去,原来是你用酥糖引的。”我不过是随口诌了个理由以便脱身,不想妙妙真的在等我。

      回廊的亭子里坐着一个小女娃,总角宴宴,今日穿了身水绿色长衫,愈发显得水灵。顺手折了朵栀子花,唤道:“妙妙……”

      爹爹极是疼爱娘亲,不常管教我与大哥。待妙妙出生后反倒重视起来,说这女儿得细心教养,我与大哥身为兄长应该起表率作用。世人皆重男轻女,爹爹则是重女轻男。

      那日跟在大哥身后小心翼翼来到娘亲跟前,凑过去看妹妹,只见娘亲怀里的小人儿微皱着眉头正在熟睡。心中一片凄凉,我与大哥皆长得端端正正,怎就有个如此愁人的妹妹。

      大哥反而高兴道:“妹妹好漂亮。”说着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那小人儿的脸颊。原本熟睡的小人儿突然醒来,睁开眼滴溜溜看了一圈。好漂亮的眼睛,黑润有神。

      我与大哥皆屏住呼吸仔细看着那小人儿,她打了个哈欠咧嘴笑开露出粉嫩的牙床,两眼眯成一条线,很是可爱。

      娘亲笑着将小人儿往前递进几分,“来,这是你们的妹妹,叫妙颜。”我伸出手也戳了下小人儿的脸颊,她果然将视线转向我,扑腾着小手臂笑得格外开怀。不禁伸出手包住那小拳头亦咧着嘴叫道:“妙妙,我是二哥。”

      如今当初那团小人儿已经长开,愈加讨人喜欢。我上前走到亭边,妙妙还是未答应,不知是忙活什么。

      走上前才发现,石桌上铺着一张宣纸,妙妙握着毛笔在上面画着什么。因刚学会拿笔不久,握笔还不是很稳,纸上的墨迹歪歪曲曲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东西。将栀子花放在一旁,浓郁的花香顿时充满整个整个亭子。妙妙还是未回头,专心在纸上画着。

      如此专注不知又在倒腾什么,凑上前去欲看个究竟。原本站在石凳上半趴着作画的妙妙突地转身,惊讶道:“啊,原来是二哥呀。”手上拿着的毛笔吸满墨汁,她这一转身连带着毛笔横甩,顿时身上多了条墨线。

      额角青筋浮了浮,将衣摆甩后抬头温柔道:“妙妙在画什么呢,如此专注?”眼中狡黠未退的女娃放下毛笔,学着大人的样子沉吟了会儿,严肃道:“我在创作。”

      爹爹想来是希望妙妙像娘亲一样做个温顺柔情的女子,买了些女经之书交由大哥管教,她现在这般调皮样没少让爹爹操心却也无可奈何。

      前几日爹爹给妙妙请了个教书先生,那先生面色红润,颇有些鹤发童颜之姿。那老先生先是就着妙妙的名字一番卜算,断定妙妙将来必是国色天香,貌若天仙。爹爹听完甚是欢喜,当晚就让那老先生住进府中。我虽识字不多,但也能瞧懂妙颜这名字寓意美妙容颜,自然希望妙妙能长得一副好容颜。

      彼时妙妙刚从娘亲那睡醒出来,有些懵懂,老先生大手一挥当场为妙妙画了副画像,那老先生称此为“创作”。那副画后来交由大哥收着,不知妙妙将来是否也如此脱俗。古书有云: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妙妙这长相看着还算舒心。

      “你莫学那老先生了,快下来,二哥带你去买酥糖。”明日得和爹爹说说,这老先生还是打发走吧。

      妙妙跳下石凳,两只小手扯着我的衣袖左右轻轻晃着,“二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扎花灯吗?”

      被自家妹妹依赖着感觉真好,之前闹元宵见她盯着花灯看很是喜欢,遂允诺改日带她去看如何扎这花灯。近来不知她怎地又起了兴致想起这码事,“现在未逢着节日,花灯怕是难以寻到,二哥带你去买酥糖可好?”

      妙妙撇着嘴,闷闷道:“我想吃云片糕。”

      笑着拉起女娃的手,妙妙还是善解人意的,特特在此等我,免受进书房之苦。

      都说女大十八变,妙妙这几年倒没怎么变化,还是那副顺心样,上门求亲的人反倒不少。妙妙向来随性,只是这些人或是品性欠缺或是相貌才学不尽人意,大体没能选出个合适的。
      本以为如此嬉笑欢闹一生羡煞旁人,事事却总难尽如人意。若是那日陪娘亲上山的是我抑或是大哥,妙妙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转变,爹爹的发鬓也不会那般斑白。

      娘亲死后爹爹将生意皆摊给了我与大哥,大哥读过不少书籍,自然涉猎经商之道,应付起来还算轻快。虽然这大半家业由大哥扛着,手中执掌的这几家商铺亦是伤透了脑筋。

      那日约了几个掌柜去与另一商铺掌事的商谈,对方竟只来了一人。那人上来第一件事便是将商铺的地契以及账簿压在桌面上,略显狭长的丹凤眼扫视一周,收回手笑道:“方兄行事向来重义气讲商道,今日锦霖便以这店铺为煤,欲与方兄交个朋友,不知方兄意下如何?”

      我虽从商半载,实未见过如他这般谈生意的。只见他一身紫袍,瞧那布料必是名贵之物,如此做法委实不寻常遂答应了欲知他待如何。

      多日过去也未见他动作,倒是不时邀我相游。几番接触下来倒也志趣相投,他是个懂得谋略的人,心思缜密,是商场新俊顾少。他与我地契不过是贪图我所管制商铺的掌柜们,如此一合并少不得拨个人过去。最后这商铺还是被那厢给收了去。

      大哥与锦霖还算投缘,两人谈了许久。大哥隔段时间便要招我回来谈,谈谈生意经,此次带着锦霖回来收获颇多。

      我与锦霖从屋里出来,看见妙妙领着烟儿正往这边走来。如若知道锦霖日后会那般黏着妙妙,估摸当下便会拉着他转身。

      “你便是行远说的妙妙吧。”

      “你就是二哥新带回的账房?”

      如果那厢真只是个账房,大哥估摸会让他娶了妙妙。只是如他这般人中龙凤,即便是个账房也应是心怀大志的账房。

      锦霖送过妙妙不少东西,最得我心的还是那只不知从哪拐来的猫。那日算完账正觉无趣,瞧见妙妙抱着只白猫走来,那猫长得着实讨喜。犯傻的样子与妙妙甚是相像遂笑道:“这猫便唤喵喵吧。”喵喵,妙妙。

      妙妙生性聪颖,但凡所学之事皆易上手,只这习武之事却是差强人意。倒腾数日还是在扎马步,我与大哥已能挽剑花。一直琢磨着给妙妙配件兵器好防身,毕竟妙妙是一女子。未几日锦霖来寻我,堪堪做出那把南瓜扇。幸得锦霖家大业大,禁得起这般破费。

      “既是已经开始了便无法回头,只有向前。”大哥轻扣茶盖,一字一句说得郑重。此事如弦上箭一旦射出便只能向前。

      若非这件事想来不会再与却要再有交集。年少轻狂,常离家自处游玩,也碰着不少女子,然对却要始终心存愧疚。不过呈一时心性,上了礼堂拜过天地,到头来反负了这番好景。她本可以做她的大家闺秀寻个良人就此一生,却心心念着与我一道出游。这一生终是缘深情浅。

      妙妙出门半月,有锦霖一路护送也算平安到了洛阳。此番却要亦未问缘由,留了妙妙在梨春园内,顺带连着妙妙新认的师父与师妹。此生欠她颇多,这件事过后也应娶她过门,给个正式的名分。

      局势发展远比计划中要快,许多事情无法顾及,只得将妙妙先安置在顾府。再次见着妙妙时她已瘦了一圈,暗自心疼不已。

      一切如锦霖所料,便是妙妙也在其中,飞过双雁山去找锦霖。都说女大不中留,妙妙现在是连我的劝阻也不听了。待第二日收到鸽子送来的信件方才稍安心些:妙妙无事,一切按计划进行。让妙妙来此非我所愿,我只希望她这一生平安喜乐,勿见着这些杀伐之事。

      妙妙较为瘦小,那件紫衫穿在身上略显宽敞。拉过妙妙的手,今日你得与我回去,未抬脚就见锦霖挡在身前。只见他眉头紧蹙,抿起唇角正色道:“行远,你可信我?”

      我若不信你如何会趟这趟浑水,又怎会任由妙妙独自一人出府。“自然。但我冒不起这个险。”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即便知晓你的实力亦无法放心。大哥想来也是这般心思,陌上萧家该是怎样的存在。

      “顾锦霖起誓,这一生都将守护方妙颜,无论成败兴衰。”紫袍着身华贵张扬之人一手拉着妙妙郑重起誓,一贯自信的脸上带着几分恳求。也罢,须放手让妙妙自己选择。

      雍国这位将军是雍国较为知名的一位将官,看他银铠加身长剑在手,腹内却是如此草莽之辈,这将军之位多半也是靠他那当妃子的姐姐得来。锦霖已扭转阵形,只需过了山道就可直袭翼军。

      将军见着我身后随从皆穿翼军兵服,满心疑虑。如此踌躇,难成大事。本可在一个时辰内攻陷翼军却拖了两个时辰。

      山道上遇着喵喵,见了我一个劲儿叫着,心下暗道不好。这猫儿平日里虽是调皮了些还是知晓孰轻孰重,此次委以重任让它在湖底守着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如今它独自跑出来又是这番模样必是出了大事。

      让云娘跟着喵喵先行,妥善安排好余下之事。待赶去便听得云娘一连叠的小妙儿,脚步虚浮,妙妙!

      才两日不见,妙妙整个人皆憔悴了许多,搂着锦霖任云娘如何呼唤也不松手。叹了口气,上前握着妙妙的手开口唤道:“妙妙,我是二哥。”妙妙微侧着头,试探性出声问道:“二哥?”样子懵懂而倔强,又有几分委屈,待她醒来怕是记不得这些事了。

      妙妙是前两日受寒加之蛇毒未清才会犯迷糊,锦霖此番是狠下心来要敲醒妙妙。以他的身手且要躲过一支羽箭绰绰有余,更何况那人本便无心伤他。

      上过药当晚锦霖便醒过来,我递过一杯水与他。他未接过,笑着问道:“妙妙如何了?”

      我原以为他会再等些时候问,也是个心急的人啊。“当初既狠下心来让自己挨箭,现下如何忍不了这一时半刻?”将杯子塞入他手中。这箭伤够深,还需好好调养。

      锦霖喝了口水,苦笑出声,“即便此身受重创又何妨,只愿妙妙平安无事。”

      “你明知如此妙妙必会伤心,却狠得下手。你就不怕适得其反?”自娘亲走后,妙妙变得小心翼翼,只要是我、大哥或是爹爹说的她都不会忤逆。固守一方幸福,不轻易将自己的心交出。此番锦霖下猛药,逼妙妙走出来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锦霖微靠在床头,手里轻转着杯子,“若是她仍未解开心结,我便继续守着。”他还是如此霸道,无论是商场还是战场,即便是这情场也要强突入内。

      “妙妙现在如何了?”

      “她比你好不到哪去,寒气入侵蛇毒淤积,现下还在昏迷中。”云娘初听那大夫说是蛇毒时一脸愤懑,此刻还守在妙妙床旁。

      床上之人突地一阵咳嗽,缓了许久才开口,“是我疏忽了,妙妙在何处,我去看看。”说着便要下床。

      看他这脸色,想必伤口裂开了,伸手阻止道:“你莫急,妙妙就在隔壁。这箭伤扎得深了些,你且休息一晚,明日再去也无妨。妙妙那边有云娘守着,你不必担心。”

      第二日甫一进门就看见锦霖坐在妙妙床边,执着妙妙的手倚在床椽上小憩。听得声响,那双丹凤眼忽地睁开,凌厉看来。见是我,又恢复懒散样,一手压好被角,“将军此时应是去追翼军了吧。荆国那边可有消息?”

      看他这摸样该是一晚上都呆在这了,“炎青已将密函发来,就在你房内。”

      那厢起身仔细将被子摁好,转身道:“炎青真乃良士。”

      妙妙,我知你心思剔透,这些事你多少瞧出点苗头却从未开口询问。二哥不想瞒你,更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何时你才能解开心结……

      云娘又扯着大夫问东问西,那大夫甚是无奈,只得开个补身的方子与她,妙妙这身子到底还是虚了些。

      一只白鸽落在肩头,亲昵的蹭着,这鸽子是却要养的。顺了几下毛,取下布帛,如往常一样上头只写了一个字:思。

      取来一条红线寄在鸽子腿上放飞,却要,你可知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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