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那日与云娘飞越双雁山时，在半空隐约瞧见有条带状物什盘旋在小雁山上，彼时以为是条山泉看着甚是可喜，未曾想竟会是条山路。从那么高的地方仍然可以看见，这条山路想来也应是宽敞得很。

　　涉影拉着我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慎重道：“紫郎，我要你在此立誓，这条路在外只你一人知晓，你不会将他告诉任何人。”

　　掌下覆着的肌肤有些炙热，看着涉影的眼睛轻声道：“好。方妙颜在此立誓，绝不将当日所见之事告于他人，若……”

　　未说完，整个人便被涉影搂住，“紫郎，对不起。我以为那日你仅仅是从上头掠过，理应未注意到。”月上中天，投射下的斑驳树影在走廊上晃动。我亦未料到当时怎地就向下望了，若是知晓今日如此麻烦，当时便不会低头了。

　　“那是隐族最后的退路，涉影希望这它永远没有再开启的一日。”涉影望着廊外的树林感慨道。

　　“只要将他射死便没人知晓那路了。”拐角处走出一人，正是阿郎，仍是执弓而立。

　　涉影气极，咬牙道：“你如何才能信我，唯有将双雁山归于一国，族人方能免于战火纷争。如你这般死守阵法又能挡得了几时？”

　　涉影撑着栏杆跳下走廊，脚踝上的铃铛慌乱相撞。“你能保证不会有下一个翼国向族人放箭！阿郎……”

　　阿郎眼神掠过涉影搭箭上弦。倘若心中有所爱之物定是珍惜万分，若遇着变故忐忑难安。阿郎比涉影果决，即便明白其中道理仍是不愿涉险。整下衣裳直视阿郎，“我既已起誓便不会对他人说起。”

　　“如仁兄这说法，云逸也是该杀之人了。”萧云逸自房中步出。我与涉影一直在这廊外坐着，估摸他是从窗户进的屋子。他这一来原本有些缓和的气氛愈发紧张，阿郎果断拉弓对着萧云逸。

　　萧云逸执起廊上未开封的酒壶就势喝了口，“想不到现世竟有人能够使用乾坤古阵。”无视惊愕的两人，萧云逸继续道：“移形换影，此等阵法确实少启用为妙。”放下酒壶，萧云逸一手指天正色道：“云逸在此起誓，绝不将此阵向外透露半分。”

　　或许是涉影的极力阻挠有了效果，抑或是阿郎信了萧云逸。第二日，我与萧云逸下山时，阿郎和涉影站在一起送别。阿郎早已收了涉影的银盘，两人原本于年初便要结为伉俪，怎奈遇着两国纷争就此搁下了，缝隙渐生。

　　下山途中碰见几个士兵，被阵法挡在外头转悠了一整晚。将近山脚时闻得一股香味，再行几步便看见那厢坐在一堆篝火旁翻烤着一尾鱼。似是突然发现有人靠近，那厢举着略微烤焦的鱼惊讶道：“妙妙！行远说你与喵喵同爱吃鱼，若是找不着了便去寻一尾鱼烤烤准能引出来。”小雁山附近无什河流，他倒是神通能捣腾出鱼来。

　　拂去袍脚沾着的草屑，那厢丢了鱼上前抱住我，甚是满意点头，“妙妙只去了几日便壮实不少，此行不亏啊。”这厢莫不是烤鱼烤糊涂了，我自上山受了不少惊吓，何来壮实一说。那厢就这样抱着我对萧云逸道：“萧公子辛苦了，将军已在营地备下酒宴专程犒劳萧公子。”

　　将军本要拉我一同入宴，那厢以我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那些个宴席却是无多大兴趣，遂依言在帐中休息，未到日落便在塌上躺着。许是太早入睡了，夜色方浓便醒来。帐内仍点着烛火，那厢微弯着腰不知在看什么。此番倒是未见他拿夜明珠出来。

　　搭了件披风上前看去，原是垂天之翼羽翼上所画的地图，宽大的地图上有几条线路用粗线勾出。那厢仍看着地图突地开口，“妙妙以为小雁山如何？”

　　图上所描路线与前几日走过的大致相同，那条路应是被阵法盖着了这图上没画出来。挑亮烛火道：“是座好山。”那厢轻敲案面，笑得欢畅，“确实是座好山。”

　　将军得了图纸稍作休整便挥师攻打翼国，路线自然是涉影所说的那条山道，按着她的说法，沿着山道一路走下去便可到达翼国境内。山路本便颠簸加之坐于马背上，幸得那厢一路在后头护着未摔下去。

　　不住摇着南瓜扇，这些将士实属不易，厚重盔甲在如此烈日下定是难耐万分。身后人靠上来，挡去大半凉风，“妙妙辛苦了。”

　　侧头稍稍避开，收起扇面，“不辛苦，只是手乏了。”那厢握着我的手继续扇着，“那就让我来接手吧。”这厢还是如此缠人，不适挣了挣，他倒是闲适。

　　“战场刀剑无情，许你来已是我的底线。妙妙你需记着。”那厢将头搁在我肩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莫离我身，保护好自己。”

　　无需刀剑，待到翼国境内我已被那山路折腾去大半精力。那厢环着我靠坐一旁，摇头道：“本以为这几日山中生活让你壮实了，不想妙妙还是如此羸弱。这叫我怎么向大舅子交代呢？”

　　此番突袭萧云逸并未跟来，代雍国君主镇守后方。私以为那图上画的路线比我带路要来得清楚，那厢不晓得从何处得来这张图，与小雁山山道几乎一致。日头渐盛，将军拟于申时袭击，先让将士查看地形。

　　数下凉风阵阵，渐生困意，耳旁听得那厢道：“妙妙可想见你那二哥？”顿时消了困意，转身待他说下去。二哥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厢不满眯眼，“妙妙真是偏心哪，如何说到行远便这般精神。”无心与他瞎闹，正色问道：“二哥现下人在哪里？”

　　那厢反倒不急了，慢条斯理的和将军说去放放风，回身拉着我的手往林中走去，“妙妙你看这小雁山风景如何？”全然是副游玩的景象。

　　小雁山中竟有个小湖泊，二哥正躺在湖边，草帽覆颜，一杆竹枝垂在池面上。二哥手腕略加使劲，竹枝往上一抬，便见一尾鲜鱼迅速出湖。“妙妙来得正好，二哥给你烤鱼吃。”早些年便看见大哥与二哥在忙些什么，只是无心猜想，如今是愈发忙碌了。想来那日顾锦霖烤的鱼应该也是二哥钓的，但不知他俩是如何翻过雁山相会。

　　“二哥这鱼钓了多久？”走过去，坐在二哥身旁。二哥顺手将鱼抛进湖中，“不久，一晚罢了。”那厢也撩袍坐下，一手托腮看着二哥，“行远准备得如何了？”

　　二哥拍拍草帽甚是满意的戴在我头上，似是未尽兴，又在上头摁了摁。“嗯，这鱼已经放生好几回了，人一到齐便可下锅蒸煮。”

　　手上一紧，二哥将那鱼竿塞到我手中，“妙妙你先钓几条上来，让二哥歇歇。”既是想吃鱼，何苦将它放生。仔细一看，那鱼钩并未挂鱼饵，二哥学了一夜的姜太公。

　　“行远，你可信我？”那厢仍是托着腮没个正经样。二哥把玩着南瓜扇，笑道：“自然。但我冒不起这个险。”说完拉着我站起来。

　　与顾锦霖相识多年，见惯了他漫不经心、奸诈狡猾的一面，如今这般正经反倒不适应。只见他拉着我另一只手，眼神直视二哥，“顾锦霖起誓，这一生都将守护方妙颜，无论成败兴衰。”

　　二哥定定看着他，终是叹了口气放手。

　　夏日山间不时有清风拂过，甚是惬意。二哥未留多久便走了，余下一根鱼竿和一尾鱼。许是晒得猛了些，微觉有些晕眩，遂将草帽覆于脸上靠在一旁的树底下休息。那厢倒是有闲情，撩了袍脚随性坐在一旁钓起鱼来。

　　若不是那鸽子撞进我怀里，估摸这一下午我便要在睡梦中度过了。来翼国时将这鸽子和喵喵托给了二哥，此番二哥与那厢合谋想来少不了这鸽子的功劳。只见那厢已将一尾鱼扔入河中，瞧着比二哥钓的那条壮硕，就此放生委实可惜了些。那厢收了鱼竿顺手放在池边，袍角处有些水渍。微侧身寻了个舒适的树根继续浅眠，鸽子已跳到一旁半梳理羽毛眨巴着双圆眼看那厢。

　　“妙妙，该起了。”覆脸的草帽被掀开，那厢单手卷着袖管为我拭去脸上的薄汗戏谑道：“都说那宫廷贵妃见不得骄阳，妙妙亦不逊那贵妇啊。”心下微恼，那厢正半低着头兀自笑得欢畅。取出南瓜扇抬起那厢的俊脸，挑眉道：“美人果真是养颜有道啊，即便在烈日下垂钓良久这肤色仍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哪。”那厢眯着双丹凤眼甚是享受的看着我，眉梢眼角竟是满足之色，未见过如他这般心甘情愿的被调戏。反倒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索性打开南瓜扇扇着风。

　　被调戏之人倾身将我环在怀中，那方怀抱竟觉比这酷暑还要炙热几分。“妙妙。”身后之人开口轻唤，懒散应了声。许久才听那厢再度开口：“妙妙……”鸽子许是累了，颌着眼立在一旁，紫色的衣角铺在地上，一时分不清何为紫袍何为紫衫。“嗯，我在这。”背后之人痴痴笑开，如怀中抱着个孩童般左右轻轻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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