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年幼习武时，大哥与二哥武功进展神速，颇得师父赏识。当二哥可以挽剑花时，我仍在研究如何不使那鸡蛋从头顶滚落下来。大哥曾拿着根头绳让我将蛋顶住，未两日便被师父瞪得慌，终是弃了，在一旁默默练习。第二日师父却拿着几根头绳万分疼爱的给我，大哥与二哥皆是一脸欣慰，当天便学了几个新招式。彼时亦看了不少谋略兵书，见着些金戈铁马，沙场豪情。对“琵琶美酒夜光杯”也甚是向往，时常卷着书猜想醉卧沙场该是怎样的豪情壮怀。二哥拍着垒成一摞的兵书，直笑我入魔了。如今魔魇退去，曾看过的兵法谋略亦忘却无几，却仍心心念着那葡萄美酒。

　　今日这宴席看来是与美酒无缘了，但凡有小兵来倒酒那厢皆眯了眼看去，那小兵遂端着酒壶利索绕过我，毫不含糊。若是有人向我敬酒，那厢便闲闲靠上来，接过杯子饮尽，临了甚是温柔的提醒敬酒之人注意少饮多食。细细算来，此次边营宴席我统共只喝了两盏茶，未沾着一滴酒，委实遗憾了些。

　　觥筹交错，光影流转。只见一个小兵慎重的端着一壶酒在席间流转，眼见着便要来到这席位，我忙端起空杯子瞅着机会一脸友善道：“这位小哥，劳烦倒下酒。”那小兵见是我脸上一僵险些失手摔了壶，扯着嘴角不安的向那厢看去。我往桌前靠了几分，广袖一展正好挡着那厢视线，真诚道：“劳烦了。”小兵许是未见过大场面，哆哆嗦嗦的倒了半杯酒忙向下一席奔去。仔细端着酒杯，为着这半杯酒，腰肢险些扭着。满足的呼了一口气，边营烈酒应是别有一番滋味吧。

　　那厢在一旁低低笑着，摇头叹道：“妙妙，只是小半杯酒便能让你如此满足。我若送你一坛，你可会嫁我？”那双凤眼三分戏谑七分柔情。我端起杯子效仿沙场豪杰一口饮尽，未尝出这酒的不同之处，反倒被呛着了。

　　掏出南瓜扇遮了脸，急促咳着。那厢变脸色一变，忙上前轻拍我的背，“你怎地这般猴急？莫用力，放松。”

　　“可是呛着了？试试这香木。”桌前有人递来一块香木，只有半指来长刻成桃形，色泽古朴，看着甚是舒心。轻喘着气接过，这香木气味不浓不淡，丝丝萦绕。

　　待气息平稳些抬首看去，来人一袭黛色长衫，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明明已是七月夏日却让人仿若置身于三月春风里，暖人心脾。不由勾起唇角，轻声问道：“许久不见，云逸近来可好？”

　　“哼！”身旁之人揽过我的腰，固执的搂着。“萧公子耳风真好，将军难得置办一次宴席，你这就来了。”不适撑身正要起来，那厢微微用力又将我楼进怀中。如高傲的帝王睥睨众生，微低着头，唇角高深莫测勾起，淡淡看着我，那双高挑的丹凤眼就这样睨着似无波之澜里头却汹涌起伏。

　　萧云逸仍是看着我，缓缓开口：“妙颜可好？”清润温雅，不觉舒展了眉眼。

　　“锦霖莫非认识萧公子？”将军从主座上走下来，惊讶开口，只觉一阵酒气袭来，顿时精神不少。将军果然大气，主位上随意搁着些空酒瓶，约莫有四五个。

　　那厢闲闲的摇着扇子，“岂止是相识，说来我与萧公子之间有些帐还未算清楚呢。”看这架势八成是为了珉州城东的事。那厢定是甚少失手，为着块地现今仍耿耿于怀。

　　将军豪爽的拍了拍那厢的肩膀，席间酒气弥漫。“锦霖啊，钱财乃身外之物。萧公子是我特意请来的贵宾，锦霖你是我的贵人，今日难得有缘再聚到一起。看在我的面子上这帐就算了吧。”

　　乘着那厢晃神之际，坐正身姿，手里仍握着那块桃形香木。那厢倒未再说什么，笑着扶我坐正。将军面上抚不过，招来小兵倒了两杯酒分别递与两人，“来来来，喝了这杯酒，大家暂且忘掉那些不快之事，今夜不醉不归。”

　　“将军客气了。云逸此行不过是奉行职责罢了。”萧云逸未接酒杯，客气道。那厢也只是抬眼看了下，专心把玩着南瓜扇。

　　将军这宴席摆得委实屈尊了些，两尊大佛各占一边，将军又不想怠慢任何一方，这酒想来也喝得不怎顺心。不知那先前下肚的美酒是为了消愁还是助兴。

　　边营物品运输本便艰难，瓜果蔬菜更是难以获得，若是得着些新鲜瓜果必要好好供在案上好好观摩几日方舍得下腹。此次宴会想来将军费了不少心思。

　　左右仔细比对了下，就着盘中大颗的葡萄下手，果然鲜美多汁，应是这两日刚运来的葡萄。满足的眯起眼，正好瞧见对面坐着的萧云逸遥遥看来，若一缕清风拂过顿觉凉爽非常，遂伸手指了指案上摆着的葡萄。

　　萧云逸果然是个妙人，当下也捏了颗葡萄笑着放入嘴中。这小兵果真势力，萧云逸案上那盘葡萄，颗颗紫红饱满。翻了了下面前放着的葡萄挑出颗最好的，虽也算汁液饱满，这色泽大体只能说是鲜艳了，一半青紫一半嫩绿。

　　眼前突地多了盘葡萄，瞧那个头也是盘上品，若是把上头缺了的几颗葡萄补上应是一盘不错的贡品。“莫贪这紫红葡萄好，吃多了易酸着牙。”原本托着盘子的手直接转到盘面上，甚是优雅的摘下最大那颗葡萄。

　　顺着颗葡萄看去，那厢正悠闲的剥着葡萄皮，一脸享受，“妙妙可是想吃？”将手上的葡萄放入嘴中，这葡萄看似酸涩不想味道亦是纯正可口。那厢突地将剥好的葡萄递到我嘴边，如此大的葡萄，我自是顺口将其吃掉。

　　“可还爽口？”那厢好似自己也吃了这颗大葡萄，回味般挑着眼看来。“果然葡萄要大颗才好吃。”擦净手上沾着的葡萄汁，感叹道。

　　“今日这番宴席多亏了锦霖的妙计啊。来，锦霖，我敬你一杯。”主座上的将军已有几分醉意，头盔已丢弃在一旁，肩上的绳结沾了些许酒渍，软软贴在盔甲上失了先时的飘逸。

　　那厢整了下袖口，举着杯子遥遥回敬，“将军客气了，我不过是一介商人，只懂得互通有无，赚取些钱财罢了。”那厢虽客气的说着脸上却无半分谦卑之相，反倒像是个高傲的帝王，垂眉静看台下喧哗嬉闹。

　　“锦霖怎地这般自谦？该是你的功劳便是你的，谁也不会说不是。”将军夺过身旁小兵手中的酒壶，“若是没有锦霖妙计，将士们不知何时才能吃上盐。来！锦霖，为了全军将士，我再敬你一杯。”豪情四溢啊，再看那厢，慢吞吞端起杯子，悠悠然抿了一口便放下。

　　将军转身对着另一边的萧云逸举壶，“萧公子不辞辛劳，远道而来。本将军敬你。”说完仰头将壶中酒饮尽。将军好酒量，为官不易啊。大哥与二哥虽是经商，也常与官府打交道，酒席宴会是少不得的。彼时觉得此种人生甚好，可享天下美食。二哥晓得之后，特特拉着我去吃了次，彼时偌大一家酒楼只我与二哥两位客人，余下便是一桌桌的美食。自此便打消了念头。

　　“将军客气了，王上接到将军的折子亦是欣慰万分。云逸此番一来是代表王上慰问各位将士，二来则是协助将军。”萧云逸举着杯子坦然望之。将军身子一顿，未料到萧云逸会如此回答。萧云逸未再出言，淡笑饮尽。

　　周围悉悉索索有细语声传来，倒了杯清茶递给那厢，看他那举动对着边营烈酒应是无什兴趣不若喝着清茶来得爽利。萧云逸乃是陌上萧家现任当家人，陌上萧家独处三国之外，按理与三国应是甚少往来，萧云逸此番作为翼国君王代表难免受人非议。

　　“妙妙，你既是倒了茶端过来何不顺手送入我嘴中？”定睛一看，那厢抱住我握杯的手往自己的嘴边送，那厢喝完将那杯子放回案上，仍不舍放开我的手，就这般握着，用指腹轻轻摩搓着我的掌心。不适挣开，那厢仍是和一旁的将领寒暄，手下却精准的抓住我的手。“妙妙，你是逃不脱的。”

　　心下一惊，逃不脱，如何逃不脱。唇上传来湿糯之感，那厢甚是满意的看着我，“妙妙，他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你莫要被骗了。”那厢伸出另一只手，我忙侧头避过，“呵呵……你可以以为我要做什么？妙妙，你脸上沾着葡萄皮了。”

　　忙举袖胡乱抹了一通，便听得那厢笑出声来。未发现什么皮屑，懊恼瞪去，那厢笑得更为欢畅。但见对面之人微低着头，不知作何想法。你与他皆是人中豪杰，当世翘楚，心中自是沟壑万千，玲珑七巧。

　　“锦霖何事如此开怀？”将军笑问。那厢嘴角愉快勾起，“我养的小猫着实可爱。”将军了然看我，“我这也有件尤物，今日正好与各位瞧瞧。”

　　将军话音刚落，帐帘晃动，隐有淡淡香气萦绕。葡萄美酒夜光杯，又怎少得了美人呢？未见美人先听得帐内一片吸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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