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你怎么会在这里？”直到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才松开捂住我嘴巴的手：“刚刚，谢谢你。”要不是他及时拉着我跑了，只怕我现在已经被那乱箭阵射成了一只刺猬。苏尹那疑心病也真够重的。确认了死兔子之后，还不忘让人望四周草丛射了一圈的箭。
　　“这句话应当我问你才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环顾四周，确认安全。
　　“三公子见你这几日不搭理我，约了我在酒楼吃饭，打算开解我，碰巧遇到了世子。一不小心听到了你的名字，所以追过来看看。”我没告诉他，我会读唇，这个还是以后再让他知道比较好。
　　“以后不要一个人跟过来，像刚刚那样，若我不在，你的性命便难保了。”这回，他倒是安安静静的听我说完话，也没有责骂我，让我有些吃惊。
　　“刚刚，他们的话——是真的吗？他们打算——你都知道了——”他似乎对苏尹的打算并不吃惊。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多，我已经习惯了。”他望了一眼天色：“不早了，一会天黑，这儿的路便难走了，我送你回去。”
　　他转身在前面带路，我拉住他的手腕。
　　“大公子这样待你，你大可直接禀告宜江王。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应当不会坐视不管。”我不明白他的无动于衷和淡然，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他连最基本最起码的愤怒都没有。
　　“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他或许一点都不知道，这句话其实挺伤人的。我松开握住他的手。
　　“下山的路我自己知道走，我既然有本事跟来，就有本事自己回去。”赌着一口气，我大步往前走，不想回头，只想尽快的甩开他。
　　走了几步，后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我回头一看，还没有看清眼前的东西，脚下一滑，便摔了下去。
　　伸手抓住了藤蔓，用力，一点点的往上爬。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叫苏桓看扁。
　　一双手适时的伸了过来：“抓住，我拉你上来。”
　　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他无视我的话，直接伸手将我拽了上去。
　　我这才发现，他的右边肩膀有血。
　　“你受伤了？”见我看着他的伤口，他有些尴尬，别过头去。
　　“没事，小伤。”
　　“刚刚那声巨响是——”
　　“前些时候，大雨，山石滑动——”他没有多做解释。
　　我看向地上被巨石拖出的长长的一道痕迹，正是冲着我的方向来的，刚刚，他是——替我挡着吗？
　　“走吧，时候真的不早了。”
　　这回我没有再拒绝他。
　　我们顺利回到了山脚下，他送我回了客栈。
　　“等一下。”我匆匆跑回房间，拿出济世替我准备的药，找出伤药，下楼，可到了楼下，他却早已离开。
　　连个背影都没有留给我。
　　那一刻，我心里升起一种想法，我和他，或许到最后终究无法并肩而行。
　　几天后，我去了趟桐镇，上回离开之后，虽然写过书信给济世报平安，但是这么多天不见人影，还是有些心虚。
　　一进门，就挨了济世一砸，武器是一锭黄橙橙的金子。
　　“多日不见，一见面就给这么大见面礼，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安安？”他三步并做两步走的跑过来，先抢过我手里的金子，观察了一下金子有没有受伤，而后才想起了我：“你怎么晓得死回来了？”
　　“你若是说话能中听些，我倒是能常回来几趟——”
　　“你不是看上了顾长月，不对，现在应该叫苏桓苏二公子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追上人家了？怎么不一起带回来呢？”他明显戳着我的痛处说，真不愧是找打的典范。
　　虽然武力上打不过我，躲起来倒是够快。
　　不过，这回倒是我失算了。他并没有躲。
　　倒是一把握住了我挥过去的拳头：“你回来也好，省的我去找你了。”
　　“出什么事了？”这样凝重的氛围，让我油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败光了所有家财，想要来投靠我吧？”
　　他眉毛抖了抖，嘴角有些抽抽。
　　“难道是被温庭玉甩了？”
　　“韦安！”终于开始气急败坏，音量飙高了。
　　他推了我一把，到了内院，然后打开了一扇房门：“看看吧，然后我们算算医药费。”他指了指床上躺着的人，然后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小金算盘。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伸手掐了掐躺在床上的人的脸蛋。
　　温的，软软的，活的——
　　只是，
　　苏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庭玉出外找药，在附近踏青游玩，捡到了他。”他努努嘴，加了个形容词：“半死不活。”
　　虽然他一向喜欢夸大病人的病情，然后借此机会收取高额的诊金，但是这回倒是一点都没有夸张。
　　苏桓全身上下包的像个粽子一样，不知道还当是刚刚从火场被救回来的。
　　“断了三根肋骨，背上挨了三刀，腿上中了一箭。驮着他的那匹马也中了七八箭，能撑着驮他那么久，也算是奇迹了。”
　　“马呢？”
　　“死了。”
　　“死了？”
　　“你放心，我好好安葬了。这样忠心护主的马，是该有个好下场的。”他看上去有些伤感。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天前。还没有来得及给你消息，没想到你就来了。”
　　他还是有着苏尹骗去了，遭了埋伏吧，才把自己弄得这样伤痕累累。
　　“救了他之后，他一直没醒过来。你先在这儿守着吧。我去熬药。”他把时间留给我，我却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从小树林回来之后，我便努力让自己对他淡了心思，可现在他又重新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真不知是上天给我开的玩笑还是我们真的算得上有缘？
　　握住的手指有了些许的动作，我收回替他擦拭的毛巾。
　　“你醒了？”
　　那两汪清水似的凤眼，虽然总是淡淡的看人，却有说不出的明澈。
　　刚刚醒来，还带着些戒备，直到目光聚焦在我脸上，水眸里现出了我的影子，才慢慢放松下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
　　收起担忧，我冲他笑了笑：“救命之恩，这算是第二回了，要不要考虑一下以身相许？”只是想缓和上次两人不欢而散的尴尬气氛，却不曾想——
　　“好。”言简意赅，眼眸中带有三分化不开的柔情，似水盈盈。
　　我微微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傻傻的握紧手中的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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