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苏逾说执意处置徐兼的人是韦相，他也心存惜才之心，不愿徐兼就此丧命。
　　借着探望母亲的由头，我回了相府，去见了祖父。
　　“我来吧。”接过下人手中的参茶，推开书房的门，书案上摆着一些没有来得及合上的书。祖父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桂树出神。
　　“祖父，喝茶。”
　　“你来了，瞧过你母亲了没？”
　　“瞧过了，母亲已经醒了。刚刚吃了些东西，这会睡下了。”我吃惊玉簪的事情，却也明白现在不是问母亲这个的时候。况且这事怕是同祖父也脱不了关系。
　　“你来找我，有事？”
　　点头，搬了椅子，坐到他的身边，许是小时候的影响，我并不大敢直视他的眼睛。
　　“处置徐兼，是祖父的意思？”
　　他点头：“他伤了你母亲，伤了一朝公主，总要付出代价。”
　　“昔年，彭怀杀害明容公主一案，我一直未曾问过祖父，是否是韦家所为？”
　　“你心里应当清楚不是？杀人者用的是韦家的手法？既已认定了，也没什么好问的。”原来祖父都明白。
　　“我与彭怀本交好。为了韦家背弃昔年好友，虽有遗憾，却无悔。一条性命，韦家所给，所养，一身所学，韦家所授，所教，即便在外游历，也多受韦家照拂。这点，安安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身为韦家人，该负起的责任。”
　　“韦宿执拗，不把家族放在眼里，更遑论担起韦家重责。韦珏软弱又先天有疾，无法依靠。如今我活着一日，尚且能够庇护的了韦家一日。可这庇护又能到得了几时？你父亲自韦宿生母出事，便与我心生芥蒂。我能依靠的便只有你了。”
　　“祖父。”
　　“听我说完，韦家子弟多不肖，遛狗斗鸟，抢占民女，霸占田地，借着韦家名号在外头招摇撞骗，这些事情我不是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了。可他们再不济，终究脑袋上挂着韦姓，是我韦家人。我在一日，定要护他们一日的。”
　　“祖父不必多言，安安明白。这么多年来，祖父为韦家操持，其中辛苦，外人不知，安安心知肚明。”不是不想做好人，不是不想为民请命，当一个好官，只是形势所迫，只是想要维护的那些人，那些亲人，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韦明在一日，你便是我的孙女，没有人可以怀疑。”
　　“祖父。”不知祖父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却只是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这样的举动自我出外游历那日起便再也没有过。
　　“祖父知道你有许多疑问。走吧。这就带你解惑。”他拉着我的手，旋了一旁的烛台，打开了一个暗门，示意我呆在里面。
　　“一会，你只需认真听。”
　　暗门虽然关上了，可是门上有孔，可以看得见书房中发生了一切。
　　我看到母亲披着衣服敲门走了进来。
　　“相爷，您找我？”
　　“伤势可好些了？”
　　“有太医照管着，家人悉心照料。好多了。”
　　“谢渊可来过了？”不知道祖父为什么会提到谢太医，可母亲的神情明显变了，显得有些慌张。
　　“我不明白相爷的意思。”
　　“你为他生了一个女儿，落得数十年不得相见，也足够了。”
　　碰——
　　母亲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
　　“相爷——”
　　“不必解释，我既开口。就有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一切。那年为你买打胎药的是秋玲，为你接生的也是她。而后你想杀人灭口，她逃脱。改名换姓，嫁人生子。她的儿子便是明容公主的面首。我说的可对？”
　　母亲脸色发白，双手不由紧握成拳，却没有反驳祖父的话。
　　“你错手杀了明容公主，却不知如何收场。若不是我派人善后，只怕你今日还无法端坐在此？”
　　“相爷！”
　　“你不必谢我。我为的不是你。是韦家。你虽对不起我儿，却到底给我生了个好孙女。只我没想到，你会一错再错，下手杀害郭解，郭解一家以及那上千无辜百姓，如今又出手加害徐兼。公主，我虽一生戎马，手上沾血无数，却不是嗜杀之人。若非不得已，谁愿自己双手沾满鲜血。今日叫你来，只为了说明此事。你日后也不必藏着掖着，为此提心吊胆，伤及无辜。这，也是最后一次。”
　　“父亲——”母亲双手捂着眼睛，带着些嘤嘤的哭声。
　　“安安，安安，她并不知道此事，希望您——”
　　碰！
　　没站稳，手不经意碰到了烛台，烛台落地，发出一阵脆响，我呆愣的望着打开的门，望着坐在我面前的母亲。
　　“您说什么？”
　　“安安——你怎么会——你听我解释——”她起身向我走来。
　　我看向祖父：“这就是您想让我知道的吗？”
　　原来，我不姓韦，不是韦珏，而是——我！
　　推开母亲过来扶我的手，脑海中混乱无比，只有一个声音，逃离这里。
　　“安安，安安，你没事吧，同娘说说话啊。”她追了上来。
　　我竟然还能回头冲她笑：“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没事——”
　　身下一阵温热，眼前一黑，最后的记忆中，就只剩下她的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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