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没看到日出，原本约定好的两人，在丝丝凉风中双双昏睡了过去。被蚊子咬醒的时候，苏逾已不知站了多久了。长身玉立，迎着朝阳，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伸手揉了揉眼睛，他转过身来，“醒了。过来！”
　　他伸手拉了我起身，扶着木槌重重撞了下钟，发出清鸣的响声。
　　“朕在这里给你留了话，十年之后再一起来吧。”他附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可说得极小声，险些被钟声掩埋。
　　“陛下刚刚说了什么？”我怕自己听得不真切，向他求证了一下，他却只是笑了笑，牵着我的手：“走吧，回去吧。”似乎并没有让我听见的打算。
　　我回头望了一眼那青铜大钟，不知苏逾给我留了怎样的话？
　　才回到庵堂，李海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险些一头栽进苏逾的怀里，幸好及时刹住了脚步。
　　“陛下，陛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慢点说。”
　　“宫中急报，太子——太子——出事了！”李海的样子像是要哭出声来了一般，看来事情相当严重了。
　　“太子？”他一把扯过李海的领子：“说！”
　　“太后派人来报，太子从马上摔了下来，伤到了脑子。现在还在昏迷当中——”李海几乎是颤抖的将这句话说完，其实还没有来得及说完。
　　“回宫！”他吩咐下去，转身看向我：“宜州的事情——”
　　“陛下放心，妾会妥当处理。”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拖他的后腿，那三个孩子是卫子君唯一留给他的了，他想珍而重之也是人之常情。
　　他没再说什么，只冲我郑重的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不追上去？”身后话语带着轻佻的语调还有略微的沙哑。
　　“看来昨夜数十桶凉水还没将徐大人浇清醒？”没回头，径直往前走，苏逾离开了，我也是时候准备前往宜州的事情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拐过一片林子时，忽然几步向前，拉住了我的手：“苏逾此人不可信。”
　　“大胆！”我甩开他的手：“陛下的名讳不是你能直呼的。”
　　“你当真以为昨夜的事情陛下不知情吗？若他不知情怎么会无故将屋子让给我，又怎么会恰巧有蝶香的解药？白玉莲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找得到的？”他不屈不挠的拉住我的手，直到抓住我的两只手腕，让我不再挣扎为止：“帝王最擅心术，你莫不要忘了，他的两任皇后皆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兔死狗烹，自古有之。”
　　“松手！”在他松开的瞬间，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比起一个自小同我一起长大的兄长，眼前的你应当更值得我怀疑才是！”
　　或许是我的话刺痛了他，他没有再跟上来，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我回头的瞬间，对上他的目光，暗淡的可怕。
　　彦英端了吃食来给我，昨夜似乎睡得不好，她的眼睛有些红肿。
　　“出了什么事吗？”
　　“昨夜在厨房帮忙的两名女弟子，今晨失足落水——”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陛下虽已让人加强了戒备，但接连出现这样的事情，庵中人心惶惶，实难为长久之计。”
　　她虽说得无意，我却留了心，“昨夜在厨房的女弟子？是——”
　　“是给徐大人和公主熬药的。”她伸手擦了擦眼泪：“去年才刚进海云庵，颇为懂事乖巧的两个孩子——”
　　“彦英，”我打断她的话：“昨天熬药的药渣还在吗？”
　　她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回答了我的话：“应当还在的。”
　　“我能去趟厨房吗？”希望一切只是我多想了而已。
　　她点头：“当然可以。”
　　别说药渣，连碗剩菜都没能找到。彦英也觉得有些纳闷：“平素庵堂中总会剩下些东西的，也不常单独丢弃这些——”
　　“罢了。”拉住想要去寻找的她：“今日的事不要同旁人提起。”
　　“夫人说的旁人，包括在下吗？”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徐兼，此刻斜靠在门框前，双手抱于胸前，望着我，很是挑衅的神情。
　　“徐大人——”
　　“彦英姑娘有礼。”
　　“有礼。”
　　他们客套的相互行礼，可徐兼好似故意一般，对我视而不见。
　　“今日起的早了些，不知可有吃的？”他冲她笑了笑，春风和煦暖意生，倒是让彦英红了脸。
　　“大人想吃些什么？”
　　“素菜粥吧。这海云庵的素菜粥当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了。烦扰彦英姑娘安排了。”他说完直接在彦英的满目诧异之中将我拖了出去。
　　“做些什么？”我已经放弃挣扎了，挣扎的结果只能是这厮变本加厉。
　　“回屋收拾行李啊。”他说得理所当然，义正言辞。
　　“收拾行李？”
　　他点头：“虽海云庵吃食很对微臣胃口，可宜州州牧长期在女人堆里泡着可不是什么好事。”果然没一句话是正经的。
　　一把推开他，径直往前走。
　　“你去哪里？”他在后头高喊了一句，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俩呆在一处似的。
　　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收拾行李！”
　　听到我说的话，他的脸上瞬间荡漾起了明媚的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简直有些耀眼起来。还蹦蹦跳跳的哼着收拾行李~收拾行李~的小调几步蹦了过来。我有些担忧起来接下来在宜州的日子。
　　他几乎可以算是监督我收拾好了行李，如果不是行李中有肚兜亵裤之类的物什，他或许还会亲自动手替我整理包袱。
　　“你不用收拾吗？”在我面前晃悠的十分愉快的徐兼完全无视了我对他的厌烦心理，简直就像是从小被关在家里好不容易可以溜出去玩的小孩一般兴奋的找不到北了。
　　“在这里！”也不知他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包袱，简直要惊掉我的下巴。
　　“你从哪里拿的？”为什么刚刚我都没有注意到。
　　他指了指屋子里头的一个白釉花瓶：“今天早上我一直放在那里的。”
　　“你怎么不说话？”见我沉默，他忽然凑到我跟前，还不忘将那包袱在我面前晃悠了两下，证实自己的说法。
　　“我对你无话可说。”拎起包袱往门外走。
　　“去哪里？”他一把拽住我的包袱，力气太大，我整个人都被带入他的怀里，他的手掌死死地搂着我的腰。
　　“放肆！”我话音刚落，他猛地松手，只听砰的一声！
　　“你大胆！”我摸摸摔疼的屁股，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我接住你，你说我放肆，我放手，你又说我大胆。即便你是皇妃，这样无理取闹也是不对的哦！”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气急败坏的我做出了一个让自己都震惊的动作，一口咬了上去，只听到嗷的一声，他疾声痛呼：“啊！松口，松口！”
　　在我松口之后，还不怕死的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那样子就像是在给一只小狗顺毛。
　　“徐兼！”我大力的朝他的脚上跺了一脚，再不去理会后头那个疯子。
　　“你不想知道吗？”他似乎总有办法让我自动停下脚步：“我是怎么说服陛下的？”他慢慢走近我，在我没有转身的时候，弯腰，侧首，快速在我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就不告诉你！”而后迅速消失在门口。
　　我却有些呆住了，这确实是我好奇的事情。
　　他，究竟是如何，说服了苏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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