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战局以金陵公主和赤木宏的死为转折，发生了巨大的逆转。
　　不止是宜州境内的所有细作被全部捕获歼灭。赵天德和苏榭正面应战赤木舒也取得了大捷，将敌军打退三十里。以七千的损耗歼灭南燕兵士一万余人，而高容成率部在乌镇和苏阳县与南燕士兵玩起了捉迷藏，打的他们疲惫不堪，还截获了十车南燕粮草。
　　“是否要乘胜追击，还请陛下示下。”传令官单膝跪在地上，等着苏逾的旨意。
　　苏逾却转头看向了彭怀。
　　“衡王那儿可有消息？”
　　“昨天刚刚派人传了消息来，说已经攻下了宁安。”
　　这么快？
　　宁安是徐州中心城镇，算是徐州的粮仓，攻下宁安，等于夺回了在徐州攻防战之中的主动权。
　　“云州的援兵到了？”
　　彭怀点点头：“在臣来宜州之前，已经开拔前往徐州。”
　　“以现在的进度，半月之内能夺回徐州吧？”
　　“是。”
　　“传令官！”
　　“末将在。”
　　“吩咐下去，乘胜追击，将南燕蛮子打出我北宁边界！”
　　“是！”
　　“穷寇莫追，陛下当真对徐州如此有把握，若是徐州战事延误，援兵无法及时到达——”
　　“那还有我西戎勇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正好展现一下西戎的能耐。”
　　“金迪公主！”
　　对于突然出现的金迪，吃惊的不止是我还有王元、苏颜和明泽。
　　“金迪参见陛下！”她单膝行礼，彭怀已经起身去扶她。
　　“公主日夜兼程辛苦了。”丫鬟上了茶，彭怀搬了椅子让她坐下。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对经，好像——好像胖了一圈。
　　“本来可以快些回复消息的，只是路上出了一点事情。”
　　“什么事情？”
　　“孩子——”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彭怀的脸色有些诡异，说是高兴，谈不上，不高兴，好像也没有，震惊吧，他镇定的超过在场的任意一个人，可是镇定吧，脸上的表情说是冷静，更多的是呆滞。
　　“恭喜！”先开口的是苏逾，而后众人依次道喜。
　　金迪笑着一一致谢，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喜悦，“你不高兴吗？”见彭怀没有反应，她努努嘴，皱了皱眉。
　　“没有。”彭怀握住她的手：“我去替你安排住处。”不等她的回答，他便起身，朝外头走去，甚至忘记朝苏逾行礼。而后，只听得，砰的一声，他直接撞到了柱子上。
　　“彭大人，没事吧？”明泽已经走了过去，查看他的情形。
　　“没事。”他摇摇头，若无其事的往外走。
　　明容和彭怀成亲之后一直没有子嗣，明容求子心切，曾经悬赏千金，寻访名医。这些彭怀都知道，只是不动声色。彭家几代单传，到彭怀一辈，只有他一个男丁。他的母亲一直期望抱孙子，可惜到死都没有实现这个愿望。因为孩子的事情，游刃有余的彭怀夹在明容和他母亲之间，也只能同寻常男人一样只能躲进书斋躲个清闲。
　　金迪望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公主。”
　　“父皇请陛下记住自己许下的承诺。”她回过头来，面向苏逾，表情已有几分凝重。
　　“朕说过的话会兑现。”
　　“我有些累了。陛下若无事，容我先告退。”
　　苏逾吩咐一旁的丫鬟带着她去安顿。
　　“陛下，答应了西戎什么条件？”西戎与北宁也并非是邦交，曾经一度也曾大打出手。西戎王不是一个会因为姻亲而轻易改变想法的人，除非有足够吸引他的利益。
　　“边界自由通货。”
　　西戎以游牧为主，逐水草而居，每年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草色枯黄，粮食匮乏，因而时常袭扰北宁和南燕等边界国家。我曾经同苏逾提起过，北宁以种粮为主，可以在西戎粮草匮乏时，打开边界同它进行交易。以我们的粮食换取他们的奶制品、皮制品。可当时这个建议并没有得到他的认同。
　　西戎当时与北宁局势紧张，莫说正常的交易，根本是连只苍蝇都不能越过边界的森严界限。如今，因为这场战事，苏逾竟然重提旧事。
　　他忽然起身走到了我的面前。
　　“陛——陛下——”他低头看我，距离太近，差点碰到他的鼻尖。
　　“随朕去个地方。”
　　我已经十分肯定他清楚了我的身份，可是他如此不动声色，让人摸不着头脑。索性便不去猜他的心思，让事情顺其自然的发展。
　　苏逾带着我到的地方是一座院子。
　　“去门外守着。”他转身吩咐了随身护卫的兵士。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扉掩盖许久，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门栓上甚至出现了点点绿色的青苔。
　　院子里种了许多小黄花，散落在古井四周，院子中间是一个用藤蔓编织的秋千，还在小弧度的俩会晃动，似乎有人才刚刚离开。
　　“上官庭！”
　　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确信自己没有眼花。
　　“陛下，来的可有些晚。茶都凉了。”他是在同苏逾说话。
　　我扭头去看苏逾，他很平静，没有丝毫的震惊。看来他是认识上官庭的。
　　他抬腿往屋里走，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小心！”
　　上官庭的心思太过难测，根本分辨不出他是敌是友。
　　“无妨。”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拍了拍。
　　落座，茶几上果然摆着没了热气的茶，炉子的火还在烧着，下头是还带着嫩叶的竹子，一股浓郁的酒香在屋子中飘散。
　　“把火灭了。”苏逾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上官庭只是一愣，而后拿起了一旁的水瓢，直接浇灭了火。
　　这只狐狸，竟然这样听话。
　　“战事不日便可停止，经此一役，南燕要想恢复，只怕还需要几年时间。”上官庭起身，将茶几上的茶端了过来，在苏逾身边放下。
　　“高都云丧失神智的事情是你动的手脚？”苏逾问出了我心里一直的疑问。
　　他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苏逾凝眸看着他，一言不发，样子有些骇人。
　　“好吧，就算是我。”
　　“朕说过暂时留住他的性命。”
　　“嗯。”他点头：“确实说过。”
　　“上官。”
　　“臣在。”
　　臣？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官庭居然在苏逾面前自称为臣。
　　那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苏逾授意的？
　　“朕说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他语气平淡，可是字若千钧，让四周瞬间被一股子肃杀之气包围。
　　“韦家已不成气候，高家若在朝中独大，于陛下只怕也不是好事。”
　　“这是朕的事情！”苏逾猛的一拍桌子，将茶水震的，溢出来了一些，沾湿了桌子。
　　“这是北宁的事情！”上官庭也不甘示弱。
　　气氛僵持住了，好像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他们互不相让的样子，不像是一对君臣，更像是两条疯狗。
　　虽然这比喻有些过分。
　　我起身，慢慢走到上官庭的面前，抬手打了一巴掌。
　　脆响的巴掌声，让停止的时间重新开始转动。
　　“你——”这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吃惊的表情。
　　“你不是能算到天命吗？”我抬手又挥了一巴掌：“是否算到了现在这一幕？刚刚那一下是为莫廷芳，现在这一下为高都云——”我继续抬手，却被握住。
　　抬头望向身后拉住我的手的苏逾：“放手！”
　　“坐下！”他并没有松手，而是抬脚勾过一张椅子，将我按了下去。
　　“廷芳的死与他无关。”
　　“陛下！”
　　“陛下不必为我解释，有关或是无关，莫廷芳终究还是死了。不过是一巴掌换一条命，说来还是臣赚了。”我没有留余力，他的嘴角已经破皮出血。
　　吐出一口血水，他忽然起身走到我的面前，苏逾侧身挡住了他。
　　他站的笔直，与苏逾对立，两人都是长身玉立，一人白袍，一人黑袍，却是泾渭分明。
　　“臣看着陛下长大，这样护着一个人，还是第一次。”
　　“上官！”
　　“不必恼羞成怒，这样反而坐实我的话。我说过，会如陛下所愿，不会动卫子君，亦不会动她！”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到了我的面前，手中的匕首上落下了一锊发丝。
　　我伸手抓住鬓角还没有来得及落下的发丝，刚刚那一下——
　　若他想取我的性命，
　　此刻落下的便是我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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