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已经有浓烟传了过来，不远处堆积的粮食已经开始烧了起来。
　　一个人影撇过，很快在门口消失不见。
　　“夫人！”王元拉住要追的我：“救火要紧。”
　　粮食是易燃之物，又加上了酒，几乎一点就燃，渐有燎原之势。
　　“哪里有水？”长月用力扑灭火苗。
　　我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找了找。
　　“后边有口水——”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
　　彭怀？
　　云珩怎么把他也带过来了？
　　说话间，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把带着寒意的宝剑，伸出两根手指将宝剑推了推，却又很快被架了回来。彭怀嘴角略微弯起，慢慢朝我走了过来。
　　我不由咽了咽口水。
　　“你和王姑娘也是一道的？”
　　他——
　　没有认出我？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想起来，进了云州之后，为了方便行事，易容一直没有弄掉，现在脸上这张脸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点点头。
　　“来救火的？”
　　继续点头，我没有长月能够自如变换声音的能力，一开口一定露馅。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大人若见过，应当是在宜州。这两位朋友，是应我之邀，到云州避难的，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家乡。”王元适时开口，替我解了围。
　　彭怀听了这话，嘴角笑容不见了，目光中多了些意味深长的东西。
　　“王姑娘。”
　　火势已经差不多灭了。
　　王元和长月灰头土脸的朝我走了过来，脸上被烟火熏的有些黑。
　　“彭大人，若无事。我要带着我的朋友们去安顿了——”
　　“廷芳的死我已经知道，他求仁得仁，你也不必过于难过——”彭怀并没有介意她的不友好，可开口宽慰的话却犹如当头一拳，让我半天回不过神来。
　　莫廷芳——
　　死了？
　　王元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反驳他。
　　等到走出了门口，才看到云珩急匆匆的赶到，同我们打了个照面，见到我们身后的彭怀，并不敢有太大的举动，只是和我们擦身而过。
　　“彭大人，你怎么来了这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
　　彭怀不是他找来的吗？
　　我这才发现云珩的身后也跟着一队兵士，他去找了援兵，并没有通知彭怀，可彭怀却先他一步出现在了这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元走得很快，直到出了巷子口，才一晃身形，倒了下去。
　　“王姑娘怎么样？”长月倒了杯水给我，将药箱收好。
　　“忧思过度，加之长途跋涉，没什么大碍。”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莫廷芳死了。雷天说的那句话应验了，不，准确的说，他说的每句话都应验了。那——
　　我看向眼前的人，我和长月的结局会不会也如他所说的那样——
　　“我脸上有东西吗？”见我盯着他看，他伸手摸了摸脸：“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长得真好看。”我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滑溜溜的，简直比女人还要好的皮肤真是让人嫉妒。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握住我的手：“莫廷芳死了，庐州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郡主和明泽他们是否能应付的了？”
　　若雷天的预言实现了，那庐州事乱，应当已经平定了。若没有平定，只怕王元也不会安心到云州来。
　　“长月。”
　　“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吞吞吐吐的？”
　　“我——”那些话压在心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感觉好像一开口，就会成为现实一般。
　　“我——”
　　“王姑娘。”
　　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她摸了摸头，“我怎么了？”
　　“晕倒了，不过你放心，没有大碍。”
　　“我去弄些吃的来。”看出王元有话同我说，长月起身去了外头。
　　“王姑娘，想同我说什么？”
　　“那张我扔掉的锦囊里，写的是什么？”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
　　一直那样自信从容，镇定自若，对待一切都不惊不慌的人，眼里流露出悲伤惊恐，同是女子，这不免让人心疼。
　　“莫死州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口中喃喃低语，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
　　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莫——莫大人他——”
　　“死了。”她红了红眼圈：“如彭怀说的，求仁得仁。”
　　“王姑娘。”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莫廷芳那样的性子，宁愿一死成全自己的大义，想来是丝毫不会考虑到旁人的心情的。
　　“你——你的脸——”
　　眼泪划过面颊，却是墨色的泪珠，原本黝黑的脸出现一道白色的痕迹，这黑色——
　　是画上去的？
　　接过我递过去的帕子，她伸手擦了擦眼泪，脸上原本那黝黑的皮肤一点点变得白皙起来。
　　我起身拿了水盆过来，让她将脸洗干净。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你为什么——”她明明是个美人，为什么要——
　　“雷天是个奇人，算无遗策。也就是如此，才叫人害怕。我入长安时，他对我说，此去不可动心，否则万劫不复。我作此妆容，就是想吓退莫廷芳，好心无挂碍顺利回到徐州，却不想到头来丢了心的却是自己。”
　　“莫大人是个风骨男儿，不以貌取人，行事光明磊落，无愧天地，是上天见怜，不忍他受苦，才早早收了他回去——”
　　“夫人不必宽慰我，这些话王元心里都明白。只是心随情动，不是说放便能放下的。他杀身成仁，成就忠义美名，却连最后一面都没有留给我。我后悔，后悔没让他看到我真正的样子，若是看到了，他是不是也能稍稍——稍稍为我迟疑那么一刻——”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到最后已经说不下话了，只握着手中的一截断镯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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