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灯火

　　他执意不肯留下来养伤，一直声称自己没事。我知道他是在担心苏颜。见到我们俩人一起牵着手走到大厅的时候，苏颜的脸色并不好看。
　　“早。”那一个字，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早。”另外一个站在面前的是一身戎装的苏榭，让我险些没认出来，平素里看惯了他锦衣华服吊儿郎当的样子，忽然这样严肃，真的有些不习惯。
　　“二哥！”
　　“王爷。”
　　“得了你的消息，我派人去南燕军营中打探，韦宿被关在南燕大将军王的营帐里，南燕人对他甚为礼待，甚至还派了大夫替他处理伤口。韦宿并没有拒绝，让人摸不清头脑，他究竟有没有投敌？”
　　“不可能的！我大哥不会投敌。南燕与北宁起战事，他母亲被血祭帅旗，他亲眼看着，即便是死，也不可能会——”
　　“他母亲毕竟是南燕公主，他身上也流着一半南燕人的血。韦家已经败落，即便他回到北宁，也不过是担着一个叛将的名号，你以为苏逾还会重新信任他吗？此次徐州战事失利，死了五万儿郎，总要有人担这个罪名，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王爷！”顾长月打断他的话。
　　我无法辩驳，他说的确实是实话。我没有丝毫的证据，只有对大哥的一股坚信。
　　“徐州失守，那数万百姓落入南燕人之手，南燕在徐州城中烧掠半月，死伤无数。如今南燕兵力主攻宜州，这城也不知能守得几日。苏逾还囤积兵力，将长安围的和铁桶一样，在这个时候想着算计藩王。削藩削藩，他当他那点小心思，无人知晓吗？藩王难道会坐以待毙吗？外患未解，内忧又添，这是要亡了北宁吗？”
　　“王爷慎言！”
　　“赵天德！”苏榭气鼓鼓的走了过去，一拳挥了过去：“你个毛贼子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要了本王一百个黑衣卫，七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要怎么给本王一个交代！”
　　赵天德握住他的拳头：“王爷稍安勿躁。”
　　他将手中的信件递了过来，苏榭接过，打开，“这是——”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王爷的黑衣卫不愧是高手，个个都不容小觑，这些是他们从南燕拿来的援兵路线图。”
　　“拿来的？怎么拿的？这种东西只可能出现在主将帅帐里——”
　　“是不是韦宿将军？”顾长月开口说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赵天德这才将目光落在了顾长月的身上：“你是——”
　　我下意识的站在了顾长月的身后，虽然为了便宜行事，易容化妆，他应当认不出来。
　　“在下姓顾，是郡马的朋友，这是内子。特来投靠郡马。”他倒是坦坦荡荡，没有半点躲闪。
　　“明兄弟的朋友？”
　　明泽连忙点头：“是家乡的好友。”
　　他半信半疑，仍然不住的打量顾长月：“先前在长安，似乎有个绝世美人，也姓顾——”
　　“将军抬举。”
　　“原来真的是你。如此相貌，美人一说，倒也不为过了。”这大老粗貌似还想伸手过来捏一把，我一把拍掉他的手：“是真脸，用不着摸。”
　　被我戳破意图，他悻悻的收回手：“抱歉。”
　　顾长月冲他梨花轻浅的一笑：“是内子无状，冲撞将军了才是。”
　　“无妨无妨。”他哈哈大笑了几声：“王爷看看这路线图，我们好好研究一下如何布防，如何——”他嘿嘿笑了笑：“偷袭！”
　　“偷袭？”
　　“我已经安插了一些兵士在南燕队伍中，届时里应外合，先阻断援兵，再烧起粮草，不信这班子鬼孙子不撤兵——”
　　“将军似乎也是南燕人吧？”我没记错赵天德是南燕降将，用不用这么狠？
　　“南燕早已舍弃了我，我又何必以南燕人自居？”
　　当年南燕北宁开战，赵天德被围困，南燕皇帝发十二道命令追回已经开拔的援兵，让他自生自灭，而后又以叛徒罪名，将他全家一百多口全部斩首示众，人头被扔到了北宁军营前，彻底叫原本还在负隅顽抗，宁死不肯投降的赵天德寒了心。
　　真正让一个将军落泪的不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而是自己人背后插刀，背信弃义。
　　“将军还没有说，这些路线图是不是韦宿将军给你的？”
　　大哥如果肯留下，那理由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他想里应外合。
　　他点头：“是。”
　　“他现在怎么样？安全吗？平安吗？”
　　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顾夫人，你这样，老赵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见我平静下来，他喝了杯茶，润了润嗓子：“韦将军没事，不过是被限制了行动，目前还在和南燕大将军王周旋，我们的人也是误打误撞摸进了那里，和他接上了线——”
　　“他不是叛将——”
　　“自然不是。”
　　我松口气。
　　“既然你们的人能找到那里，那能不能，能不能救他——”
　　“夫人和韦将军有交情？”他探询的看向顾长月：“似乎关心的过头了——”
　　“韦将军于顾某有救命之恩，常年镇守徐州，身为徐州百姓，自然希望他平安无事。”顾长月扔了一句话回去，叫他乖乖闭上了嘴巴。
　　“他暂时还不能走。只怕要等战事结束才行——”
　　“为什么——”
　　“南燕内部许多情报我们都不清楚，需要有人去想办法摸清楚，而他，一个俘虏，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可他一旦被发现——”
　　“投身军旅，沙场行军，早已想好了马革裹尸，身首异处，韦将军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
　　“夫人。”顾长月拉住我：“赵将军言之有理。”
　　可是——
　　他是韦家唯一的血脉，是祖父唯一的期望了，怎么能看着他涉险，看着他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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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没有。”
　　“那为什么愁眉不展的？”
　　“我担心大哥。”
　　“韦将军做事谨慎，不会有事的。”
　　“若被南燕发现，他该怎么办？”
　　“那我们更该想办法，尽快打赢这场战。”见我不动，他索性坐到我的身边：“你该知道，他为什么留在那里。”
　　大哥一心为国，想的是百姓安危，想的是国家平安。
　　“你如此想——”
　　“夫人有谋略长才，自然不可浪费。”
　　“行军打仗，我一窍不通的。”他未免太过抬举我。
　　“宜州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兵力不足，粮草不济。各家藩王虽说举兵，却个个能拖就拖，持观望态度。”
　　“你的意思是——”
　　“距宜州最近的便是庐州。庐州人多地广，兵马粮草不在话下。”
　　“你让我从定安王手里抢兵粮？你知不知道就连陛下也在他那儿吃了个大亏，气的跳脚，他怎么会听我的话？”
　　“夫人游历四方，应当也握了不少藩王把柄吧。定安王的弱点是——”
　　“郡主苏念。”
　　苏逾下诏进献郡主，苏念被山贼所掳，迟迟没有下落。
　　定安王怒极攻心，别说朝廷诏令了，差点挥军北上找苏逾算账了。
　　“若能救出郡主，说服她——”
　　“郡主是被山贼掳走的，下落不明，去哪儿找？”
　　他信心满满的样子，这是——
　　“你知道？在哪？”
　　“宜州月牙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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