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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三）
「老孟死了。」司马流星对女子说。她说这话时，很安静，一点也不腾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偏偏，女子就是能感觉到她冷漠下的激动。
司马流星十五岁时，老孟死了。一个月前，司马流星十五岁。
老孟死在一个女人冷了的床上，死的不算惨，一刀毙命，大概是没痛苦的。那个女人，很好看。「他是个老色鬼，他说他喜欢那个女人。明明是他自己跟我说要小心特别好看的女人的，他自己怎么就忘了呢？他为甚么要那样多情。」老孟跟司马流星说要小心好看的女人，偏偏他自己就被这个好看的女人一刀毙命。所以说，老孟太多情。多行不义必自毙，多情最终伤己身。
「我很庆幸，我是懂得杀人的。」司马流星说：「所以我去杀了指使杀了老孟的人，那个好看的女人就跟那个指使的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司马流星又静下了，女子不知道，她是因为说的累了，还是需要把激情沉淀下来。司马流星不说，女子本好静，烛灯昏黄，两相无语，旦闻窗外落叶蝶语声。
「不说，就睡吧。」等待久了，连时间过几个时辰也忘了。司马流星守着心里那点事，女子守着沉默如死人的司马流星，终究，破了一室宁静。
「那个男人，叫蓝雪希。」这是女子离开房间前，黑暗里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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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真英雄」蓝雪希，女子当然有听说过这般响亮的名号。女子没有问少女最后把那个女人怎么了，少女杀的只有蓝雪希。他的夫人，就是那个好看的女人吧，十多天前才在剑崖上公开杀死蓝雪希的人的身份。
女子现在又认为自己看不清这个少女的本质了。一直的交谈和断肠草一事上，本以为她只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甚至后悔救了她；但现在，这样一个人，面对杀了自己既师亦父的人，可以不动声色，只诛原凶。女子大约有点猜的到为甚么这少女没有杀死那个好看的女人，因为她是老孟所钟情的。师傅多情，徒儿也多情，面对师傅曾经喜欢的女人，哪怕是欺骗，也不忍下手。少女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演绎了「尊师重道」四个字。
女子想起十五天前，在剑崖上，群雄声讨少女的浩大声势。杀手本应隐于暗处，为了杀一个人，为了还一段恩情，她暴露了自己。她，果然不是一个好杀手，甚至连一个合格的杀手也不是。除了有一身杀人的好武功，她只是一个至情至圣的人。
世人至今，依然觉得蓝雪希是个好人，即使把这件事说出去，蓝雪希依然是个好人。他运用智谋，不惜牺牲自己的妻子，杀了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目，将两个未及冠礼的少女救出虎口，侠之大者也。这就是一个大侠应该要做的。
老孟，因为他是个杀手组织的头目，所以他有过的情，他教过的人，他做过的事，全都成了坏。武林对好坏的定义，分的真简单了一点。
女子在壁橱中提出了一坛酒，斟了两杯，喝下一杯，空剩一杯。英雄笑，谁是英雄？谁在笑？
第三天，女子早早起来，推开隔壁间房门，便见那少女在竹床上挣扎着，掀开薄被，一身天蓝，竟染成一种妖冶夺目的紫色，惊心夺魄，只细心一想，又觉触目惊心，到底要流多少血，方能晕染那方淡蓝？少女勉强睁开双眼，对着女子，露出一丝宽慰微笑，说了两个字：「救我。」
到底做了甚么？拼得伤口再拉扯开来，甚至更深了。又是甚么，竟使她一改态度，积极求生？医者实在不应有诸般问题，女子现在关心的，只是如何救治。
女子弹指如风，点了少女周身大穴，总算停了不断溢染的血液，三指覆于少女腕上，顷刻间，已知答案。这人竟为了疏通被真气冲击得闭锁的经脉而运功逆行！
逆行自身真气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全身犹如被万蚁噬心，更不用说稍有不慎，真气冲毁经脉丹田，则从此沦为废人，一辈子不能再练武动武，甚至连一个普通人也不及。一般人根本不会用这种方法来疏通闭塞了的经脉，危险与成果，不成正比。但无疑，这确是少女此刻唯一能用之法。如果自己不在，怕她也会和千古以来的各路人士一样，落得个终生残废的悲凉结局。
女子拉起左手衣袖，雪臂上绑有针囊，十三支金针，整齐紧贴着女子的手臂排列，只是有粗有幼，有长有短。看见少女在无意识间依然皱着眉头，脸上犹带痛苦之色，女子也把心中那一层计较犹豫去掉。此刻，她只是一个医者，她的病人有痛苦，自当医治。
下针准疾如电，瞬间，十三枚金针已经刺到少女身上各个「灵穴」之上。女子额上已起薄汗，借着金针刺穴，她还得打进内力以疏通少女闭塞的经脉，一针比一针费力，损耗又大。待得十三针刺毕，已是汗流如注，尽湿了衫裙。女子以方帕轻拭过额上汗水，见少女的脸上表情渐趋平静，眉额间也不再皱着而轻轻放开了，便知道那十三针起了作用，算算还得耗些时间才能拔针，便转入了自己的房间另换一套衣物。
当女子换装完毕，转回房间之际，便见那少女已经睁开了眼，直直望着床帏出神。女子走过去，一一按着原先的针路，起回金针。她转身背向少女，把金针尽数收回臂中针囊之中。
「好针法。」
女子没有作声。
「多亏了妳，我能自行调理内伤了。」
依然沉默。
「妳用的，是『灵穴十三针』的手法？」
女子依然没作声，只是听到「灵穴十三针」这个名号时，倏地回过身来，直视着少女，那眼神，似乎是要把人千刀万剐。
「妳果然是皇甫谷之人。」
「——没错，我就是皇甫谷之人，妳又待怎地？」女子沉声问。凭手中的针，她有把握在交手的第一个回合就杀了眼前人。
「灵穴十三针」和「皇甫谷」。每一代的武林人士，总有那么点儿禁忌的，今回儿是禁这个，明天又是别个了。但无论多少年，谈起「皇甫谷」和「灵穴十三针」总是能使人闻之色变的，因为大概四十余年前左右，发生了一件事。
皇甫谷是一个医谷，代代出名医，每个名字也响亮如长夜明月，历久灿然。皇甫谷在江湖武林中的地位是超然的，从来没有人胆敢到皇甫谷撒野。人嘛，哪个没有受伤没有患病，开罪一个医师就是跟自己的命儿过不去，这种蠢事，谁会做？再说，人人俱言皇甫谷有活死人之术，能从地府中把人抢回来，这般本事，于是江湖中有胆子开罪皇甫谷的人更少了。
皇甫谷直至四十多年前，一直拥有着超然的地位；然而四十多年前，皇甫谷传到了新的族长手中。新族长无疑是皇甫谷近百年来的天才，凭借着先祖经典据籍和自己多年行医的经验，这位族长创造出了「灵穴十三针」，一切祸害，皆由此起。
所谓「灵穴十三针」，不过是族长根据先人的论据，创造出来的一个大概。人体身上有十三个灵穴，只要施上不同程度的刺激，便能达到各种目的。武林中人看重的，是「灵穴十三针」里的第十三针。灵穴第十三针，再魂针。
据说，这再魂针，可以以一针之力，把一个连武功和内力是甚么都不知道的后生，在一针之内，催谷成一个绝世武林高手，拥有万人莫敌之力。一时间，武林中人纷纷趋之若鹜。只要一针便能成为武林高手，谁不想呢？
皇甫谷每天都有各方武林人士来访，最初大家都各守武林之礼，单纯求那位施针助人，奈何待久了，天气变得炎热，那时正好是露月，天热。等的不耐烦的武林人士做了一件事，一件最错的事，也是一件让他们看清「灵穴第十三针，再魂针」威力的一回事。
人不风流枉少年，人不多情枉男儿。武林中自恃得天独厚而恃才傲物的青年又何止一二千？皇甫谷中的其中一名弟子，因奸成孕。
这不是两情相悦的美好结局，仅仅是一场暴力的犯罪，而受害人，是皇甫谷主的女儿。这之后就是理所当然的。不堪爱女受辱的皇甫谷主以自创的再魂针，击杀了当时皇甫谷内的二百三十五个武林人士，长针所到之处，无人幸免。大屠杀过后，皇甫谷寂静如死。
没有人敢靠近皇甫谷，皇甫谷主疯狂的形象印在每一个武林人士的心中，纯粹不要命的打法，一个疯掉的武林高手，就是一头暴狮，没有人敢招惹。于是，皇甫谷成了禁语。灵穴十三针，曾经江湖中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也成了「禁针」，再无人提起。
刻下，少女眼前，就有一个皇甫谷人！
「不怎样。」司马流星说。她不在乎女子皇甫谷医者的身份，或者说，因为是皇甫谷，可以更加放心由她来医治自己。
「妳不怕？」
「我怕甚么。」
女子默然。
「妳叫甚么名字？」
女子看了一眼榻上的少女，问道：「名字很重要吗？」
「不太重要。」不过一个代号罢了。
「那为甚么要问？」
「被妳照顾三天了，还不知道自己医师的名字，似乎有点怪。」司马流星笑，有点腼腆。
会怪吗？女子心里并不觉得。她跟师傅学医十六年，也只一直喊她师傅。
「飞花。」看着少女那期盼的眼神，有点招架不来，女子的眼神移向窗外，落叶飞花，自然胜景。
「妳叫飞花？那好，以好妳就叫皇甫飞花。」
于是，天下间从此多了一个皇甫飞花，少了一个有名无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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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星星：花花、花花，以後我是攻，妳是受
小花花：……
小星星：跟我說，我是受
小花花：妳才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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