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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一
许多年后,我曾在街上遇见过林枫,他依旧是瘦竹杆一般,拖家带口,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时间仿佛变了个小魔术.我还记得他在我耳边用无比壮烈的声音说:等我有钱了,我一定娶你!多年来再也没有人用那种斩钉截铁的口气跟我求婚了,非我不娶的口气.我那时候有个感觉,仿佛他说这话的意思我是盆花什么的,有钱了就给我搭个温室养着.一定要养着我似的.而我已经被父母养了快二十年了,早就有点被人养怕了,很想试试自己养自己是什么感觉.于是去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生活.和他分开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学习自己养自己.相较于多年前的体重,现在的我看起来已经是相当可观的人物了,一句话:重量级的人.我反思的结果就是:以后再也没有人用那么结实的口气表达非我不娶的意愿可能跟我的体重有关.
我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居然没有认出我来.没有就没有吧,这没什么好遗憾的,多年前我们曾于一场大火之后分开,从此再也没有相见过.我能记住他也是因为他说这话的坚决,紧接着我就干了一件蠢事:我拒绝了他.
他后来干了一件比我更蠢的事:独个儿跑到临水处哭了一场.
更确切一点的说,能记住他也是因为他是第一个为我流泪的男孩子.
他是哥哥的朋友.或者是同学,我不甚清楚,总之,我哥哥的同学和朋友是两个概念.哥哥的朋友们的脑袋都是开来开去的,而他的同学们的脑袋一般被开的机率都很小.
哥哥在县城开了一家小小的铺子,这家铺子于是就成了他们一帮人的驿站,哥哥的朋友们.这帮人白天睡觉,晚上喝酒打架泡妞.铺子里支了张高低床,有谁的脑袋打架时被开了第二天就会缠着一圈白纱布睡到高床上去,哥哥大概是考虑到这样下去结果不可预估,就让我白天替他守着铺子.林枫有段时间老往我哥的铺子里跑,我们就熟识了.
当然,林枫来了也就是帮忙干干活,玩玩就回去了,他似乎很少参与到打架当中去的,哥哥每次打架了去外面躲几天就会叫林枫来看铺子.林枫也是随叫随到.我很是奇怪,他都不上课的,哥哥说他还是高三复读的学生.
他们之中还有一个老是打架的安鸿也是个高三复读生,当初考进县高中时据说是全县第一名,但是现在却老是去赌钱,不知为什么,赌钱在他来说仿佛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因为他三不五时头上缠着一圈白纱布就来了,休息个两三天就走了.后来有一天他没有缠着纱布来店里,我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认出是他,衣着齐整,面容清秀,看起来绝对是一良好少年,难怪常常有那么多女孩子摸到我们店里来找他.
哥哥的这帮朋友们如果头上没有缠着白纱身上没有挂彩,看起来都是人模狗样的.我这样评价的时候,哥哥总是无可奈何的看着我.
从小他就对我无可奈何.
这我知道.
他也知道,我烦他的这帮狐朋狗友,有时候我来看铺子,他不是在睡觉就是出去了,生意日益清淡.这是个维修电器的小店,而我对电器一无所知,林枫常常陪着我坐在门口聊天.来客人了,他不会修也要不懂装懂的瞎鼓捣一番,有两次,因为人家等着用,他竟然给鼓捣好了.
我在想着,不久之后,我们都要回到老家去了.我们小店周围林立的小店的生长速度是神速的,消失的速度也是神速的,有的小店,你这两天还曾经去光顾过,过两天再去就已经消失了,比如说买纸品的小店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卖内衣的了.
我们的小店还没有消失之前.西西从家里来到了县城.
她开门见山的对我说:约苏宁出来吧.
我说好啊.
我其实早就想见他了,只是苦于没有借口.
我知道,西西一直喜欢苏宁.我也喜欢他.但是我们从来都不点破对方.我们只是相约去见苏宁.两个花一样的女孩子每次笑嘻嘻的出现在苏宁的面前,他也一直是笑嘻嘻的.苏宁或者不知道,或者知道.只有我们心里明白:我们是互相给对方壮胆,去看这个我们共同喜欢的男孩子.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二
那天林枫没来,我玩命的给哥哥打传呼,那时候我们那小地方还没有多少手机,正盛行传呼.四五遍之后还是没有音讯,我一气之下留言:119.十分钟后,哥哥骑着摩托车飞驰而来,还没停稳他就冲进店子问:起火了?
这是我呼他他唯一一次来的及时的记录.我把店子扔给他,和西西去找苏宁.
苏宁也快要高考了.
我们后来在酒吧喝的醉醺醺的,我,西西,苏宁,罗方.罗方也是我们的同学.是西西埋的单.西西要出嫁了.她向我们宣布了这一消息.
我也许是真的喝醉了,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酒吧.已近深夜,广场上寂寥无比,更寂寥的是我的青春.在我年少的青春里,也只有西西这么一个女孩子陪伴着我,陪我度过那些暗恋苏宁的黑夜.现在还是看不到光明,因为路灯的关系,连星星也看不见,我不知道还能看到什么?广场周围的酒吧里有人喝酒划拳的声音和不知哪家酒吧里传来的歌声在我耳边缭绕却又离我很远.西西的未婚夫在很远很远的城市里.西西说,我要离开.我不要守着土地过一辈子.所以她选择了和一个男人远走天涯.这是一场告别酒宴.喝到后来我们俩简直是在拼酒了,苏宁和罗方挡都挡不住.
也许是酒喝得真的有点多,我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小旅馆里,苏宁已经从学校过来了,他笑着羞我:是谁昨晚拉着我的袖子哭,把眼泪鼻涕都擦到上面了?
西西指着我笑.
我却一派茫然.我哭了吗?
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朦胧中有个人一直在我安慰我,替我擦着眼泪.
那么,这个人就是苏宁了?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作答.抬眼看过去,他的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像盛满了的酒,令人醉倒!
于是匆匆分手了,不敢再待下去.有些情绪,如野火春风,寸草而生,除之不尽.
回到店里已近中午,哥哥刚睡醒,今天的高铺上没有人睡着,也就是说最近没有脑袋被开.
一会儿林枫从外面走来,对我说:我以为你携巨款逃跑了.
巨款?
前天林枫给人家鼓捣电器,赚了五十八元,连换零件.
昨天我来就没见你.
他露出一口白牙笑着.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想起苏宁的笑容,不是撇开了嘴巴笑,而是闭着嘴巴,只用两只眼睛盛满了笑意意味深长的看着你,一瞬间,会使人心如小鹿.而林枫的笑容就像没烧开的凉白开倒在我心里,颓迷,贫瘠,尽管他脸上撑开了努力的笑着.
不可理解的情绪.
哥哥是一会也闲不住的,吃过了中饭,已经连影也找不到了.
林枫说,我们去偷杏子吧,我知道县郊有个寺庙,寺门口的杏子很大.
正是青杏上市的季节.我曾经告诉过林枫我爱极了这种酸的彻底的味道.但是林枫不知道的是,这种味道就好像每个无法入眠的夜里我睁大眼睛看着我和苏宁渐行渐远,背道而驰的感觉,那时候的心里盛满了涩涩的酸味,无法稀释.
我们骑着摩托车去偷青杏.街面上买不到,自家又没有,那就只能偷了.这是一种很刺激的心情,让我一团死水的生活起了一点波纹.以后听起安鸿说起一个词:偷情,感觉和偷杏子差不多,都是拿不该拿的东西,只不过后果的严重程度不同而已.
我们那天并不顺利,差点被老和尚抓住.更倒霉的是:由于是第一次行窃,毫无经验的我穿着一双凉拖,一条长长的淡绿的裙子,脚上是一双新的丝袜.
林枫死命的拖着我跑,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撩起裙子就跑,凉拖踢踢踏踏,丝袜也被树枝刮破了,我笑的淋淋漓漓,感觉到一种拖泥带水的快乐,还真有点想让老和尚抓住的心思,不知道老和尚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武侠片看多了以后我总怀疑寺庙里都藏着一些高人.如果被老和尚抓去以后说不定会有什么奇特的际遇呢.但林枫没命的跑,他一向嘲笑武打片是”胡打片”.他瘦瘦的胳膊抓得我生疼,我从来都不知道在他那么瘦的身体下有这么大的力量.
虽然很狼狈,但我们总算是逃脱了,骑着摩托溜之大吉.
三
哥哥不在的时候,林枫开始会用开玩笑的口气对我说:我喜欢你!
喜欢吗?我不觉得.
嘻嘻笑着岔过去了.
一会儿他仿佛又想起来似的说:我喜欢你.
固执的像个孩子,但孩子固执总是有原因的,比如想要什么东西而得不到,但林枫的固执好像毫无原因.
我不美,但也不丑,只是年轻罢了,街上有数不清的鲜嫩小姑娘,她们每一个看起来都比我更年轻,我想,林枫应该向街上看看了.
正午,阳光浓烈.
当他又一次对我说我喜欢你时,我对着大街喊:美腿!
他迅速转头.
我大声的笑,恶作剧得逞了.
街上并无美女,也无美腿.只有一穿着花裤子五十多岁的老阿姨缓缓走来.
我说过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刚好想说喜欢的时候碰见了我,而我刚好也年轻,不丑,刚好你也可以对我说出口.
我淡淡的笑着说.
他的脸涨的通红,新鲜的胡须根根倒立.我要怎样表示你才会相信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甚而苏宁.我也只是喜欢,喜欢把喜欢一个人的情绪放在心里面,细细的品.甚直从来没有拿出来给他看.这是我自己的情绪.喜欢一个人并不能要求对方也一定要喜欢自己.我喜欢别人,那是我的事,别人喜欢我,那就是别人的事了.但这些话,想来是没必要告诉林枫的.
于是就只好放任他一天天的对我说:我喜欢你.像老和尚的晨钟暮鼓,准时报道.
经念多了也有受不了的一天.那一天哥哥整天都没有回来.晚上关了门林枫送我回去.半道上的时候他又对我说:我喜欢你.神情极其认真.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娶你!
我要笑,忍住了.本来想说:首先,我不喜欢你,其次,即使你将来有钱了,有要娶我的意愿,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啊.但没说出来.
路灯下看他双眸闪亮,想来这也许是他第一次对着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不忍打击他,慈悲心一起,也换了态度.
我要去远方.你是知道的,我早就告诉过你的,我们不会在一起.你知道我出发的日子都订好了的.过了夏天就要走了.而且我们以后几乎不会再见面了.你好好读书吧.会有好女孩等着你的.
不管我多么慈悲的说法,我想我都伤了一颗心了,我看见林枫的眼神一暗,连声再见都没说就转头走掉了.天哪天哪这都什么人啊?看来也只是个大孩子罢了,连风度都不要了,送我送到一半路就走了.这黑灯瞎火的.我只好气闷闷的回去了.好像得了消化不良一样.
转天去店里,门还是我昨天锁了的样子.哥哥一夜未归.我一个人在店里待到下午了,安鸿突然来找我.
你哥哥昨晚去打架了,和一帮人.
我这才知道哥哥很久都和那些放高利贷的人有联系.他常常和他们一起出去要帐.昨晚是去和一五十多岁的老头要帐,那老头没钱,还不起,被一帮小伙子打了,回家就喝了药死了.县公安局已经派人开始调查了.老头的儿子不依,正在追究此事.
我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知如何是好.
安鸿安慰我,你也不用怕,只要他儿子不追究,事情也不大.不过你哥哥要在外地去躲一阵了,你帮他收拾些衣服,我晚上过来取.看来还是平时睡在高床上的情份,关键时刻也没有出卖我哥哥的迹象.这些狐朋狗友们,原来也有一两个有点心的.
安鸿走了以后,我开始害怕.
让我独自支撑的小店,恐怕很快就会消失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万一警察找到这儿,我该怎么办?回家了又怎么跟父母交待?
一个问题比另一个问题更难解决.
四
这时候再看见林枫,比看见救世主还开心.
下午我正在收拾哥哥的衣服,林枫就来了.比较可疑的是这家伙双眼红肿.
你哭了?我不相信的问.我都还没哭呢,搞什么嘛?
是.他老老实实回答我.
我本来有点虚脱了,想等缓过神来就大哭一场的,我还没哭,他倒把眼睛哭成了这样.害我哭不出来了.哭不出来,那就只有笑了.
我笑着问他:你不会是因为我拒绝了你就哭吧?
是.他继续回答.
我真的要笑出来了.
那你还来?
你哥出事了.我知道了.他缓缓说,吐字清楚.你哥让我过来照顾你,怕你担心.
怕我担心?怕我担心就不用做那些事了!怕我担心还去打架.现在好了,出人命了.我会不担心吗?我有点失控的吼着,吼完了才想起来对着林枫吼有什么用?哥哥疼我,这我知道,从小就疼我.他或许不知道.他从来都只知道疼我,却不知道就像他疼我一样我也那样疼着他,我怕,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怕他不好,怕他坐牢,怕他的人生有许多的斑斑点点再也拭擦不干净,因此我讨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我讨厌他们不能给哥哥好的意见却像一团可怕的泥沼一样让他越陷越深.
这个小店凌乱,肮脏,哥哥一再的从这个店里跑出去,回来稍做歇息,又跑了出去.这个小店就是我们在这个小城里唯一的根,是窝,我就守着这个窝,看着他一再的从我的视线之中消失,回来,然后又消失.无能为力.每当他消失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有静静的等待. 绷着神经,等待着他回来.我大声的和林枫说笑,我希望谈笑间时间飞逝而过,哥哥赶快回来.没有人看见过我紧绷的神经.只有那一夜,那个酒醉了的夜,我记得我说过,我喃喃自语,有一个人听我说,轻声的安慰我,握着我的手,很温暖很温暖.
我慢慢坐下来,慢慢收拾他的衣服.本来没有几件衣服,却收拾了很久很久.我记得有一件天蓝色牛仔衬衫,我捧在手里好久,差点捧成了海蓝色,林枫扯过去帮我收拾的时候,我看见那上面一大片湿湿的,那是我的眼泪么?
再看见哥哥,恍如隔世.
我们在一家酒吧里见面.不怪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公共的地方,有谁知道会避着这样一群人?
哥哥要摸我的头,他其实比我大不了几岁,但从来就把我当小孩子看.我马上闪开他的手,恶狠狠的看着他.我看见他的眼睛眨啊眨的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这个动作,他从小到大不知做了多少次,现在却被我拒绝了.他看到了我眼里的恶狠狠,有些软弱的把手收了回去.我想要吼他,就好像今天下午吼林枫的那样吼他,但是吼不出来,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卡得喘不过气,连眼泪都出来了.
哥哥交待林枫照顾我和店子,然后就匆匆消失在黑夜中了,他赶凌晨一点的火车.
现在再也没有人睡在哥哥的上铺了.那个上铺永远是空着的.有一度我以为不会有人再开脑袋了.安鸿说那天晚上打过架的人都做鸟兽四散,去了外地了.哥哥走了,日子反倒是太平了,太平的有点让人受不了了,我有时候倒盼着能在高铺看到被开的脑袋.安鸿每天都跑来告诉我那件案子的进展.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查到我们的店里,我有点怀疑警察的办事能力,但安鸿说我哥哥不是主犯,也许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严重.也许不用躲也行.
我认真跟他说那不行,还是躲了保险.
因为怕警察在电话上监听,我和哥哥已经断绝了联系.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现在深信.
林枫现在神情认真.他不再对我说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了,也不再挖空心思逗我开心了.他像一个真正的小店老板做生意一样和人家侃价,坑蒙拐骗,无所不用,拿来我们店里的东西,能换下来的尽量给他换了,好的也换,就说是坏了,然后等下一个顾客来了再当好零件给装起来卖了.好多人都不懂这些东西,他们比林枫更不懂.凭着我哥哥的那几本破书,林枫边看边鼓捣,居然也做点小生意,实在修不了的就说这机子不能用了.居然也有人相信.实在不相信的人就会转到别家去修理.
我想他是真正进入角色了,店子里整天一尘不染,他忙的团团转,连高考都差点错过.
他考完试那几天回来跟我说这下真没什么事了.满脸的轻松.
我以为他考的比较理想,他却说,考糊了,以后都不考了,这辈子最后一次考试,烂糊!
那天约我去喝酒,喝得一塌糊涂.
五
我这时候想起苏宁也考了.
不是这时候想起来.我是一直惦记着他,就是没空,事情也没有多少.只是每天都等着哥哥回来,心里乱糟糟的.
安鸿那天跑来告诉我,那老头是服药死的,我哥至多是打群架,罪名不是很大.又不是我哥放高利贷,没多大事了.那老头的儿子也撤诉了.他向我展望美好未来:不久之后,你哥哥就快回来了.
我一高兴,再也顾不得女孩子的矜持不矜持了,拎了一扎啤酒就去找苏宁.苏宁不住在学校,他和一个男孩子租了一间小房子住.
门上是冰冷的铁将军.我慢慢的坐了下来,想像着等下他看到我了我该说什么.拿牙磕开了酒盖一口一口的喝着,一瓶到底的时候他还没来.两瓶见底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来.
第三瓶喝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有点头晕了,迷迷糊糊中听见口哨声,他回来了.
任谁看见自己门口坐着一个半醉的女孩子都会有他这种表情,有点傻,给吓的.
他应该考得不错吧.我想.以后,我们真的要路分东西了.结局是我估计的那种结局,冰冷的,酸涩的.还来不及开始就要结束的结局,从我十六岁喜欢看着他黑亮的眼睛说话开始到梦他梦到了二十岁结束.
我躺在他的床上,我想告诉他我喜欢他,心里有声音在说告诉他告诉他,有什么关系呢?你已经偷偷喜欢他好多年了,从一个小女孩的时候,他还是你的同桌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他靠我这么近,我闻得到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听得到他的呼吸,感觉得到他的温暖,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他就坐在床头.我喜欢的男孩子啊,这咫尺天涯的距离,过了今夜,他将离我远去.眼泪一层层的漫过,不能停歇.即使不能告诉他,就让我在他身边哭泣吧,今夜.
第二天我在天还没亮之前离开.苏宁一夜没睡,送我的时候,他只是忧郁的看着我,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从他眼里看到狼狈的自己,于是跑开了.听见远远传来他的一声叹息,也许不是.
吃过早饭了,还是觉得很饿.很饿很饿.林枫在柜台那边忙着收拾东西.拿电烙铁焊着东西.我准备做点东西吃,打开了火却找不到煮的东西,随手关了火就出去了.
另一条街有家新开的肉菜店,我要去买点东西.
等我再转头回来的时候,看见街上的人神情紧张,我们的店里喷出了一大团红色的花,从花蕊里喷出一个火球,那是个人,那个人在地上打滚,有人浇了桶水,他终于不滚了,站了起来,是林枫.但是店子里已经是一片火海了,电线噼哩叭啦的响着,火势看来不可挽救,估计很快就要烧到邻居的店里了.临街的铺面一般都是连着的,方便一起烧,当然,这是规划局的错误,不是我的错.
所有人都急得跳脚.我也跳,完了完了,我以后到哪儿等哥哥回来呢?
还等?林枫朝我喊着,拉起我的手就跑了.我本来准备留下来看看火势情况的,但敌不过他死拖,只好和他一起跑了.边跑边问:怎么会起火呢?你没事吧?
他回答:你没关煤气.
没关吗?我记得关了.细想起来,又好像没关.关不关,想不起来了.一团乱帐.
那我们跑什么啊?
不跑待会你想让那些店主把你生吞活剥了啊?
有那么严重吗?
有!
他不像在开玩笑.
我们手牵手继续跑,不再说话.跑到一半的时候,听到消防车的声音响彻县城的上空,因为我们县发生火灾的机率很小,这消防车平时很闲,难得今天我们给了他演练的机会.
有很多人向着反方向涌过去__发生火灾的地方.只有我们俩人不停的奔跑向着荒无人烟的地方跑去,速度飞快,义无反顾,就像两只在荒原上飞奔的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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