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叶波

　　清晨。

　　她起身的时候很小心。身边那个人还在沉沉的睡着，她不想吵醒了他……慢慢，手撑住，脚挪地。被那人压住的衣角缓缓扯开，小心避免被子的开阖幅度过大，冻着了他。她的双眼瞬也不动地紧紧盯着那张熟睡的脸，生怕自己错过了他脸上那让她如许心动的沉沉色彩……
　　他一向是浅眠。记得自己刚和他成亲时，他就是总也睡不好的。不管自己是换床，是用药，是打地铺，都是不行……他还是辗转，恶梦不断。那时自己总会被他抱得很紧，似乎那才能让他躁动的心平复下来……其实他只是害怕，害怕一些连她也不能轻易祛除的记忆。
　　好不容易……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才能稍稍好上了一些。
　　所以，她想着，自己绝不能让他这么早就被自己弄醒……

　　完全从床上爬下来之前，还是没忘记用双唇轻轻挨了挨他的眼角……那在睡梦中依旧微微颤动的眼皮之下，是她这一生最爱的双眸……那，是琉璃如玉，盈盈可爱吧……那人突地咕哝了一声，仿佛是洞察了她的心思，在睡梦中微微露出了一个纯真如孩童般的笑，下一刻却是立即翻转了身体，避开她唇舌的“骚扰”，继续和周公谈话……耸耸肩，她终于是离开了床边。
　　站着，伸了个懒腰。倏忽间就施展了轻功，“飞奔”了出去。

　　院子里很静，远远模糊看见了别处人家，似乎已经冒出了炊烟……此时，天边还是昏暗着，只有那一点点的晨曦，微微地露着。她半靠了门，侧了头，心里开始一点一点整理着今天一天的菜谱……
　　想着，她那好看的细眉又皱成了一团。他啊……不吃青菜不吃肥肉不吃葱蒜不吃辣椒不吃酸醋不吃豆腐不吃鱼……以及更多更多，在常人的菜谱上最常见的东西。想着这样任性的丈夫，害自己每天大半的时间，就得这样头疼地花心思在菜谱上了……
　　不过呢……他还是在自己的“抗议”下，学着吃她强迫他的一些营养的东西……即使他并不喜欢。两个人在一起总是需要磨合吧……她也被他影响了，本是老粗的自己，也开始慢慢学着赏乐理，读诗词……
　　转眼，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呢……从他挂了那无用的王爷印，带了自己游历天下，到如今定居江南小镇，整整五年了。
　　她笑，双手已是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里，已经在孕育了，她和他的，第一个孩子。

　　成亲后，她曾想过无数次这般有孕在身的情形……只是，很多事情并不会很快就如她所愿。她和他能在一起的机会实在是太少，而且他一度还很畏惧这样的夫妻之礼……就连新婚之夜，他也只是紧紧搂住了她，什么事也没做，更没睡着。虽然他觉得自己是那么喜欢她的存在，但只要她太大胆主动了些，他反而却畏惧退缩了……有时，她都忍不住怀疑，他究竟是把她当作妻子还是重要的朋友……
　　——但唯有时间，大概才是最好的大夫。
　　她会很羞涩地记住那夜，那个他和她第一次结合的夜……那，只是在五个月之前的事……成亲这么久这么久，他终于能克服那么那么多……因此，她也是感激着他，也愿更是怜爱着，到更多更多。
　　只是，他呢……
　　知道自己有孕后，他却对自己不放心了。总是围着她，不许她做这个做那个，有时干脆就自己动手，结果却还是害她再重来一次……譬如做饭。
　　她想着就吃吃笑了——他做饭……真是比她自己做得还要糟糕……
　　那次么……饭是下面糊中间夹生上面脆……他能做成这样，这种“本事”让她光是笑就都快要从椅子上滚下来了……更何况当时他的脸色，真是更教她受不住的精彩万分了……

　　恍惚间，太阳已是完全露出了她的笑颜。她还未转身，身体就已被拉入了一具熟悉的怀抱里——
　　“……什么时候醒的？”没有回头，她只是淡淡地说道。
　　他把头搁在她的肩上，语音还有些倦意：“……就在你起来的时候。”
　　“怎么就不多睡一会的？”她转了个身，双手很快回抱了他：“你昨晚很晚才睡的……真是，看看……你又瘦了。”
　　她伸出了一只手，缓缓靠近了他的脸颊：“为什么不再接着睡……”
　　“我只是突然很想……看着你。”他回答的很快，脸色却有些泛红了。那双琉璃的眸间，正闪耀着晶莹如玉的光芒：“……我跟着你出来了……可你又一直在发呆……我又怕你发现，也就没叫你。”
　　“傻子！”她拍了拍他的脸，眼眶突然觉得有些酸涨：“看看……！你的脸都冷了！”又赶紧握住了他的手，果然如她想像的，也有些冰凉：“……唉！赶紧给我回去加些衣服……我就知道你还是不懂怎么照顾自己。”
　　说着，眼泪居然真的掉了下来。
　　“对不起……舟……”他结结巴巴地道着歉，伸手想拭去她的泪，却又发现她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手伸了一半，只好又生生僵住：“……别哭……舟……别……”
　　“你真是笨蛋！”她狠狠拉过了那只迟钝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胡抹了一气：“伸过来啊！笨死了！光说……对不起……干吗……我又没怪你的意思……”
　　声音低了些……她已经被他，搂进了怀中。

　　……可能，孕妇的脾气都有些无常吧……好端端的，一下子就哭出了声……
　　他还记得她以前的样子……可是真的很少哭，嘴角总是绷得紧紧，给人很坚毅很坚毅的感觉。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对自己说道。
　　是不是……有些事总会转变得很快？……
　　只是就这么站着，慢慢慢慢就感觉到时光会悄悄从自己身边溜走……一些事情，一些自己愿意不愿意的，一些自己痛苦或者欢娱的，总会消散在这无尽苍茫的岁月里……

　　“哎！”
　　她猛然抬起头，双手还死死地环绕着他的腰：“——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他有些迟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及这问题了，禁不住有些脸红：“这个……我想还是你决定吧……”
　　她佯怒，双手迅速捏了又捏他的脸：“拜托！你是孩子的父亲啊！怎么，难道你就不关心这个了？”
　　“……我只是一下子也没想这么多……”他脸上缓缓爬下了一滴汗，顺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流下：“刚知道你……那个时，我都还不敢相信……”
　　“唉！”
　　她叹了口气，赌气一般地从他怀中脱出了身：“我真不懂！……你啊，有时候那么敏感，教人真怀疑什么事是你没想到的……有时候又迟钝到那么扫兴！天啊，我是怎么就看上你的？！”
　　他伸着手，表情一下子就黯然了许多：“舟……我知道我不配你呢……”
　　“你……！”她几乎跳了起来：“我都说了，我才不在乎你以前怎样！——怎么你还要提这个问题！”说着，脸色愈发显得凄苦。渐渐，竟是微微铁青了。
　　他终于是完全慌了：“我我……我不对！我……该死！舟儿，你不要这样……”
　　回答他的，只是铁一般的沉默。
　　他的手心，逐渐是凉了。
　　似乎，是觉得连自己的心，也开始一点一点的跟着寒冷……
　　她……难道……

　　“噗！”

　　突然间，他听见了她那耸动的双肩后，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若有所思了一阵，他停止了站在原地时惶然无助的心情。
　　慢慢踱了几步，他伸长了手臂，一把将笑到无法抑制的她，搅进了怀里——
　　“这样做脸色给我看……很好玩？”
　　声音很平静，且几乎是毫无起伏。
　　“……呵呵……总是要你急一下……谁教你哦，说那样让人生气的话！……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再说了哦！”她止了笑，慢慢侧了头：“……再说说我们的孩子吧！我想知道你这个做父亲的看法呢！”
　　他慢慢搂紧了她，感觉到她的心跳，还是那样颤动着……让他随时随地都能平静：“……还是你决定比较好……生孩子的是你，辛苦的也是你……”
　　“这样？……”她微微撑了头，整个人半靠进在了他的怀里：“那么，你会不会在意，我去怀念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呢……？”
　　“——是你的哥哥吧。”他笑，眼波间无限洋溢着温柔：“当然不。”

　　“那么……”

　　此时，阳光洒满了他们相依的院子。
　　几许鸟儿，正停在了院墙上响亮地鸣着。
　　——今天，天气真好……

　　她微微眯了眼。
　　…………

　　“——完了！已经过午了！！”
　　“……没关系的。”
　　“不行啦！你身体要紧的！赶快赶快，跟我去厨房啦！——我都饿了！”
　　“——你饿了？！舟儿你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天，我怎么就不帮你看着一下……”
　　“得了得了，我们是半斤八两啦！”
　　…………

　　原来，我们的幸福是这样简单的事。
　　——只是如此琐碎杂乱，却如此宁静熙和。
　　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以，会没有一场好的结局呢？……

　　EN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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