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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系
那黑帽男子放下报纸,抬头看了看今天阴潮的天气,他将报纸裹起揣在了中山装的口袋里。他四下看了看。如今工人、学生反日的情绪已经高涨得无法想象,许多媒体言论也越加偏激,他不得不小心一些,国民党与共.党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地下党人也活动频繁。他正是地下共.党的一名干部,名叫沈家豪。
沈家豪本是去了日本留学,在日本见了太多的不平。
他匆匆饶了几条街,来到一条深巷米铺门口,米铺关着大门,他轻敲三下随而停顿两秒又敲三下,重复数次后门内终于响起人声。
略微苍老的声音,带着咳嗽“今日唔賣米,我自己都鬧飢荒,走好。”老者口说粤语。
沈家豪压了声音,四周看看,“一粒两粒也是好的,总比三三四四,不三不四的被抢去,让我覆袋过这夏天。”末句取义着光复华夏。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开门老人意外的精神抖擞,老人向沈家豪努努嘴,示意进屋再说。沈家豪快步进入屋内,屋里摆设简单至极,客堂正中一张不大却也够坐下七八人的方桌,几张椅子再无他物,目测该有三间内堂,内堂门口拉着厚棉被。
老者小心关上门后,进屋,见沈家豪拿出报纸放在桌上。
“司徒,那人呢?醒过来了?”
司徒姓老者正是司徒天从未见过的父亲,司徒元拔。司徒元拔过去是广东一带地方小军阀,正统严格说来属粤系军阀李济深一脉,李济深与蒋系闹翻后与共.党面接触频繁,李济深合并了部队,司徒元拔不再拥兵权后,转做共.党地.下党人。司徒天是他第五个孩子,他知司徒的母亲石筠有了孩子后,给了她笔钱让她去往上海,也非绝情,只是他大太太背景颇大,后来的斗争不明说,他大太太总之是死了。他知道石筠在上海,司徒天是他最后一个孩子,来找了几次都寻不见人,这次却在莲盛楼意外遇见,心情很是复杂。
元拔摇了摇头,“子彈進得深,血也流失過多,死也倒唔會,等過陣睇睇再講。”
“此人倒是命大……”
“命大?哼。”元拔坐在椅子上,点燃了雪茄,深深抽了一口,“若唔系我哋,佢恐驚早死了。”
沈家豪看了看司徒元拔手上的雪茄,略皱了皱眉,道:“孙南涛定然不会放过她,他与宫本一线,手底下又掌有曹占胜,曹占胜此人倒是个汉子。那日我等受伤不少。对了!莲盛楼同我们一同闯入的帽子一伙,到底是哪里冒出的?不像是中.央军的作风呀。”、
“你問我,我又點知!”
沈家豪怒气微升,若不是看在大家一阵线,定然不放过这司徒。司徒元痞性难改,同样也瞧不起沈家豪像婊子一样。
“我进去瞧瞧。”沈家豪不再多说,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将桌上报纸拿走。
最左的内房内,沈家豪将帽子拿下,蹑手蹑脚走近床上的人,那人满头大汗,额上搭了一块湿透的毛巾,这司徒元拔竟然连毛巾也不换!沈家豪无奈,帽子放在床沿,伸手将毛巾拿下,在床尾地上的陶瓷盆内搓了搓。床上的人呼吸声很重,嘴里喃喃念着什么,眉头紧皱,拳头紧握,表情很是痛苦。
正是苏南颖!
沈家豪叹口气,想来这人受了不少苦,他把毛巾认真折好,刚一搭在苏南颖额头,不想那人竟猛地睁开眼,吓得他手略一抖。
苏南颖重重的呼吸几次,左肩一阵撕裂的扯痛,眼睛突然闯进的光亮让她一阵花,她想抬手摸摸左肩,却刚一抬手就耗尽了力气。
“你醒了。”
苏南颖大惊,终于想起自己的处境堪忧,转头看见沈家豪正含笑看着自己。
“你…你是?”声音沙哑了一下。
“我叫沈家豪,是那天戴面具人的其中之一。”他不怎么避讳,“你别慌,你伤得不轻,别动裂了伤口。”
“你是谁?”苏南颖还是捂住被包扎好的伤口坐起身,“你给我上的绷带?”她终于慌乱了,身体摇摇欲坠,却开始下床。
“诶诶!你躺下吧!我们这里有女同志,不用我换!我是共.党的人!”
苏南颖坐在床沿,身上穿的还是晕倒前的衬衣,血迹斑驳,只随意扣了一颗扣子,令得沈家豪侧身避嫌。她左手支着身体,抬头看着沈家豪“共.党?”
正在这时,门外又急急响起了三下的敲门,随着脚步声临近,一个黑瘦的男子进屋,放下头上的荷叶帽,男子看向苏南颖:
“袁攸骐,你可好?”
来人竟是冯作成。
“冯经理!”
“攸骐,你先好生休息,有话再说。”冯作成看向沈家豪,“家豪让她休息,别扰了她。”
“好的。”沈家豪拿过床上的帽子,随冯作成走出了房。只剩袁攸骐一人坐在那里,她伤其实好得不错,只是一直以来噩梦不断,精神很差。袁攸骐并不笨,听见沈家豪说共.党那一瞬,就明白他们想要什么。自己接触川久三郎颇深,既然他们承认是那日面具人,就等同将自己拴在了一条草绳上。想必是想凭借自己接近川久。
她转眼权衡着利弊。不合作既是死吗?伤口炎症未消,高热下苏南颖又昏睡过去。
苏南颖不知,因她与孙碧茹的失踪在摊上隐隐掀起了波荡。
那日川久三郎左膝受伤,因处理及时妥当,不日便好转,他知袁攸骐受伤,秘密派遣了心腹四处打探,可是毫无音讯,不见人不见尸。司徒天更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整天一整天守在苏南颖的老宅,不去公司哪里也不去,孙碧蕾在家怀着孕大发雷霆,孙南涛不管不问,司徒秘密给了钱予曹占胜要他悄悄找寻南颖。沈曼玲得知不是国军所为,惶惶不可终日,又无能为力,几次向川久打探,川久只是默默摇头,几天功夫人已消瘦,她恨自己。
若非要说有谁和平时一样没差,那就是邱子尹了。
邱子尹依旧早早的起床,靸着拖鞋拉开窗帘。她住在一幢公寓,也不怎么大,便宜且干净,房东是个温雅的太太,虽不知底细,却也非常和善。邱子尹自小无父无母,运气好卖进了那西洋乐班子,出众的才能拯救了她,自己还清了卖身债,不仅如此更被英国上流阶层看中,几次在上流公开派对伴奏,后加入工部局乐队。屋内不大,也隔有一个小厨房,她走进去冲了杯咖啡,抬着杯子抿了一口,满足的眯了眯眼,她习惯的走到门口,捡起邮差从门缝塞进的报纸,“董事之女死亡之谜”头版几个大字标题。
“咦?”她随便坐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抓着报纸。“孙家六小姐……”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看到墙上的挂钟,慌忙起身将咖啡杯放进水池匆匆收拾着出门,刚锁上门没多久,不想门又打开,她折返为花浇水。
她走后,满阳台的花轻轻摇曳着,就像主人不在悄悄的开着一场舞会。
邱子尹她是淡漠的人,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事比活下去更重要,包括爱情,不不,应该是她从未想过爱情,也偶尔,会想起那日袁攸骐热烈的吻,不过带给她更多的却是奇怪,他有着孙家的七小姐,孙家的七小姐是那样美丽得人儿,子尹不相信自己比孙七更能打动人。
孙府上下的空气中,像压了无形的巨石,下人路过都静悄悄又快速,甚至能听见呼吸稍重的声音。客堂上的灯不合时宜的非常亮,孙南涛坐客堂沙发上,他一支接一支的抽着雪茄,他几位太太儿子也不敢上前,坐的坐站的站,围成团,没有一人说话。
“程程呢!”孙南涛突然开口。
“小妹,小妹带着小艾去了惜帘院。”青文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
孙南涛自然知道袁攸骐不在惜帘院,“恩。”
靑彦早已发觉青亦不在,看着青文不由有些慌张,“父亲,到底发生什么了?攸骐怎么了?碧茹的事警察厅查得怎么样了?鲁妈他们的调查……”
“此事谁也不可再提。”
靑彦被这样一说,愣了一下,正待还说,青文突然在底下拉了拉他的衣襟,他转眼看向青文,见青文眼神闪烁,立刻住嘴不再提。
“都杵这做什么?”孙南涛幽幽一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太太雅君识趣道:
“大家回屋吧,回屋。”
警察厅门口有一片小树林,树林内一株银杏树后,此时正当月夜,一对眼睛藏在深处,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时不时摸摸腰间的小刀,看不清此人脸庞,却能感受到他像是很紧张。他是曹占胜的一个手下,家里排行老三,名叫赵三,此次抽签被抽中,是个好差,生死都有半条金条,那可是天大的钱,但赵三可不愿意,他不过是个小痞子,后来跟着混了几票大买卖,入了曹帮,生性胆小。赵三脑子不笨,知道今儿这差定是危险,不然买家也不会如此大方,四条人命,一条命一条金。
曹帮规矩,出师就有半命钱拿,当是买命钱,事不成办事人死了家属有半命抚恤,没死没钱。事成再按事成的说,曹帮分走一半。曹帮因这样的规矩兴盛起来,帮内的人都不要命一样,占据着上海一角,何况背后还有孙家的支持。虽然□□派众多,曹帮虽不大但的的确确是个狠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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