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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果然,沈慕清赔了礼,又看了云深一眼,直接道:“不瞒夫人,我素日里是胡闹惯了,也不觉自己有错。只是自从遇到云深,我才觉得自己以前有多荒唐。我这几日病中思量,也觉得这性子须改了才是。我看云深虽然年幼,但却是极为懂事聪颖的,夫人为何不送他上学堂,却平白的让这孩子在走乡串户里误了一生?”
楚三娘被戳中心中极痛之处,竟说不出话来,只面露悲戚之色,云深见了,忙握着他娘的手,皱着一张脸,闷声道:“我不去学堂也没关系。”
慕清忽然气恼起来,心道那日我不过提到明德书院,你便跟见了金山似的两眼放光,如今这话说得也忒假了。
他轻飘飘的看着云深一眼,云深缩了缩脖子,朝他娘挨得紧了些。
“我家里人想把云深买过来当小厮,是霸道了些。我是想着,”他刷的打开扇子,刷刷的扇了几下,道:“让云深到我身边来当个书僮便可。”他见那楚三娘似是要拒绝,又道:“不签卖身契,每月二两的月钱。如果云深不想住在府里,也可每日回家住,只要白日里跟着我读书即可。我以后就在明德书院读书,就在你家前面,自是极方便的,那学堂里先生也是极好的,”他顿了顿,忽然想到何载舟那张棺材脸,赶紧从脑中甩去,“这样也不会耽误云深学业,岂不两全其美?”
他说完,嘴角便翘起来,挂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满是志在必得。他不过才十岁年纪,身量上还未长开,看上去不过是个漂亮少年,此刻坐在那石凳上侃侃而谈,倒有几分风度,哪里还有平日里暴躁又别扭的大少爷模样,直让见过他行事的小碗和云深目瞪口呆。
楚三娘却暗暗心惊,只是问:“小侯爷句句为云深打算,三娘谢过了。只是恕三娘斗胆问一句,这样做对小侯爷有什么好处?小侯爷又所求为何呢?民女虽然是个粗鄙妇人,然而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还是懂的。在大户人家当书童一个月多少月钱,我也能差不多心里有个底。二两的月钱,莫说是书僮,就算是贴身的一等一的小厮,也没有这么多吧?”她看向小碗,小碗低头不语。
“不怕小侯爷笑话,民女也在那高门深院里呆过,见过为人仆的不易,那大宅门里的腌臜事也是晓得一二。说句让旁边这位小哥儿不高兴的话,民女宁愿窗儿劳碌一生,碌碌无为,也断不肯让他为奴为婢!”
她说的斩钉截铁,丝毫情面不留,一时间让沈小侯爷主仆二人俱呆住。沈慕清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心底也暗暗思量起为何自己偏生对这小孩如此执着,然而小碗却自那楚三娘话里听出些话外音,晓得今日里自家主子要想得偿所愿,只怕不易,便对沈慕清使了个眼色。
沈慕清长这么大头一回被拒绝的如此干脆,心底恼怒不是没有,只想就此拂袖而去。只是瞥见云深面上神色,心底顿时暗喜。那云深年幼,自然没有楚三娘想的周全,只听那小侯爷说的头头是道,竟是动了心。他对那学堂自是十分向往的,如今听说似乎是可以去,心底又是焦灼又是紧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看向沈慕清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期盼。
沈小侯爷被看得煞是舒爽,心底连连点头,得瑟的不行,只是心道小呆子等着吧,哥哥明天就来接你。他面上不动声色,起身告辞,只留下话说明日还来。
两人方出了巷口,沈慕清那副俊雅小公子的模样便被他自己撕了去,恨恨道:“那小兔崽子,只要他方才说声他想去学堂,那楚三娘说不定便松了口,本少爷哪还用为他如此劳心!?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说着拿脚去踹那墙根,哎呦一声蹲下捂着脚揉。
小碗急忙拦着他,低声道:“少爷心思干净,一心为了楚云深打算,只是那楚三娘怕是个多疑的性子,竟然将少爷的一片好心相岔了。”
沈慕清也晓得方才只怕不知那楚三娘想到何处,便奇道:“你知她想到哪里去?”
小碗面上有一丝尴尬,见沈慕清不依不饶的瞧着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些事少爷不知道,咱们府上也没有,在别的宅子里确是有的。有些公子老爷们,喜欢将那小孩子放在身边,收做……那个……娈童,以供玩乐……”
沈慕清一愣,脸顿时黑了,炸毛道:“本侯爷就是有那个心思,现下也没有那个能力!本侯爷才十岁!十岁!”再说他也没有那个心思。沈小侯爷忿忿的将扇子往墙上敲,顿时将那玉骨扇敲掉了一块。
小碗哭笑不得的掩面。
沈慕清转脸换了个表情,对着墙根桀桀怪笑:这世上还没有他小侯爷想要却要不到的……小呆子……桀桀桀桀……
他匆匆回到府上,便直奔他娘亲房里。
老王妃见她宝贝儿子怒气冲冲的冲过来,心道难不成那对母子竟是这样没有眼色的,将清儿拒了不成,心下愈发不悦,忙拉着慕清的手要嘘寒问暖。
沈慕清当下就不依了,撒泼耍赖起来,指控他娘坏了他的大计,吓跑了他的小朋友。老王妃无奈,好歹哄了这小宝贝蛋不闹了,方松了口气。
“那清儿想怎么办呢?”
沈慕清眼珠子一转,就挨到他娘怀里,伸手给他娘倒了杯茶,又是捶背又是捏腿,先诚恳的为自己方才撒泼耍赖表示了歉意,哄得老王妃又是心疼又是心软,又将自己得原先的大计说了一遍,委婉的指出他娘坏了他好事。
沈慕清功夫做足,搂着他娘脖子,眼泪汪汪的撒娇道:“儿子以前和那些朋友耍在一处,俱是胡闹,心里也是清楚那些个人都是冲着咱们王府的好处来的,不是真心要和我做朋友。如今儿子好不容易得了个好玩又真心的朋友,总想着能天天玩在一处,他又比儿子小了几岁,人也呆呆的,儿子怕他被外面的野小子欺负了去,才一门心思的想要带在身边。如今他要跟儿子绝交,儿子也无法,只求着娘亲能让大哥再去说说。大哥为人踏实诚恳,云深他娘必定信得过大哥。”
他向来都是没心没肺的胡闹,何时说过似这般吐露心声的话,不消说其中几分真心,几分胡诌,便直说的老王妃心软的一塌糊涂,又去了心头疑问,连忙派人给沈慕白府上送了信,让他当完职之后到府上用饭。
沈慕清自那日他大哥对他说心里有个人,还是个男的,便再未见过他哥。他一直觉得自家大哥性格沉着稳重,长相又儒雅清隽,绝对是青年才俊,谁曾想是个断袖。
大景朝民风淳朴,然而对南风却是颇为抵制,虽不至沉塘,然而到底是不光彩的事,千夫所指并不夸张。那些个喜好龙阳的,也只能关起门来不让人知道。慕清虽然自幼被宠坏,却并非不懂世事,杂书也读了不少,对他大哥甚是忧心。他觉得慕白怕是不久便要和他娘摊牌,便有些忐忑不安,只是暗暗下定决心,要站在大哥那边。
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下午小碗说的话上去,不免心下犯嘀咕,他只从书上看到过娈童,不曾想原来真有那龌龊事。不知他大哥的心上人是何模样,只要不是孩童,他都接受。
他突然不知哪根弦搭错了,想象着他大哥将云深抱在怀里亲嘴的模样,忽然就浑身抖了抖,使劲甩了甩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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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掌灯时分沈慕白才匆匆赶来,面上带着几分疲惫,竟是比前几天见到他时清减了许多,引来老王妃一阵埋怨,只要他搬回府里住上一阵,定要将他补养回来。
沈慕白只是一笑,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应了。直至老王妃说起沈慕清的事儿,方才放下手中茶杯,笑着道:“能叫清儿如此上心,那小孩定是有特别不凡之处,儿子倒要好好瞧瞧。”
沈慕清被他打趣的有些脸红,嘟囔道:“特别呆而已。”脾气还特别大,还特别死脑筋,稍微说几句就翻脸。沈小侯爷心底暗暗郁闷,不晓得自己是抽了什么风,非得把人弄到身边来放着才安心。
他兄弟二人又回到慕清房里合计了片刻,慕清坚持也要跟去,慕白虽说觉得没有必要,倒也没有怎么反对。
慕清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大哥,打死他也说不出口他跟去是怕慕白看上了那呆小子,那可就大大的麻烦了。
他一夜翻来覆去的思量,竟是一夜没睡。一会怕楚三娘不松口,然后那小呆子就卖一辈子梨膏,娶了个傻媳妇生个傻儿子也去卖梨膏,一会又觉得他大哥出马肯定没问题。再翻了个身,又想着等把那小呆子栓到身边来,就把自己那些宝贝给他看,恩,让他玩也不是不行,只要他听话。
他忍不住一个人在黑夜里傻乐起来,真恨不能立刻天就大亮,拖着慕白去把人接过来。
他怕云深早起去卖梨膏,那窗外竹枝儿还未爬上窗纸,太阳还不过像是蛋黄似的挂在天边云朵里,朝霞未散,便扯着他大哥找上门去。
江南水城暮春的早晨清凉宁静,那晨间氤氲的雾气方消散不久,树梢上、花瓣儿上露水一闪一闪的,珍珠一般晶莹透亮,晨风一过,便自叶尖上滑落下来,吧嗒一声一大滴落在脖颈后,整个人都起了一身鸡皮。
慕清平日里都是赖床到他爹暴躁的进房踹他屁股,何曾起过这样早。如今虽一样未眠,然而想着不多时那小呆子便是他小侯爷的人,便觉得这样的早晨实在是再美妙不过。
他二人走到巷口,沈家大哥拉着急的直往前窜的小弟,笑着摇摇头,到那清风楼里要了个隔间,打发着小碗去请那楚家母子。
“寡妇门前是非多,你是个小孩,找上门去不打紧,我一个成年男子找上门去怕是那楚家娘子要被人说闲话的。”慕白看他幼弟要炸毛,忙的顺毛,慕清果然安静下来,只是跑到那窗边伸长脖子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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