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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容月貌为谁妍
旦日。环琰领着众人来到大堂。
当众人见到环琰褪去遮纱后的素颜时都大为惊叹,果真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一进大堂,室内靡丽装饰自不必说。大红漳绒滚球毯气派十足。金团绣五彩福的缎帘笔直落地,一袭的富贵尽在其中。一进屋内,便闻到幽幽的焚香味,馥郁诱人。几个娇若春花,媚如秋水的丫环站在兽形银色香炉边,只见镂刻着花纹的精致香球微微晃动,,一阵阵地喷芳吐麝。其间一个身着梨花碎纹裙的丫环不时地往大鼎内注入一小把玫瑰香。
“客人请坐。”环琰柔声道。
不一会儿,从镂空朱格轻纱绣水仙屏风里缓缓走出四个青衣,右手各自端着旋丝玛瑙盘,上面盛有五色点品。四女翩翩而至,羽衣蹁跹。
“姑娘所焚何物,如此香袅?”老妪往香炉那边看了一眼,声调故意客气些,微笑地看着环琰。
“因谷中之人大多偏爱玫瑰香,所以冒犯用了此香。”
“原是这样。可真香。”老妪笑笑,拿过青衣手中的点心,还没放下就急急送入口中。
没过多久,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恭维之色悄然间在一张张粉脸上流露出。
清脆的铃铛像是嘲讽一般大胆地发出声响,随之而来的,只见一位身着大红万寿锦袍的七旬老妇面露标准的微笑,缓缓步入堂内。左手倚着赤金白玉檀木鸠杖,右手一腮凝新荔、鼻凝鹅脂的青衣恭顺地搀扶着。仔细一看,原是昨日所见的那位少女,那用以遮脸的纱早已褪去,乌黑的眼睛像是粘在粉颊上一样,很不自然。瞳仁深邃得看不见底,连打量都是愀然的。后面跟着一大群盛装丽服的人儿,气势好不庞大!但这落在旁人眼里,就是缺了点什么。
众人见势都不得不重重吸一口气,随后接二连三地站了起来点头称呼以示礼貌。
“诸位坐,老身来晚一步,让诸位久等了。”老妇人和蔼地说着,微微点了点头。
“哪里,哪里,小辈无礼冒犯,还望请太君原谅才是。”其间一位客气地讲道。
南中婆婆也没有僵持,徐徐随着青衣来到主座。待坐下后,她两眼庄重地环视一下四周,无意间微微往左侧看了一眼,轻轻皱了皱眉,但随即变成可亲的笑容。略有些栗色的瞳仁却让人不寒而栗,严肃得紧。
老妪看着这位老妇人不免啧啧称赞,两眼似乎定在了南中婆婆白发间那颗珠辉流转的祖母绿。吃了半口的杏仁酥还紧紧握在手中,许是捏得紧了,那杏仁酥折成了半滑落下来,老妪这才回神过来,打了打落在衣服上的食物,尴尬地笑笑。待再一次望去时,只见对方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隐去,咄咄逼人的神色让人发颤。老妪吃了一惊,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丫环匆匆进来,看见大堂里形色不一的人立刻着了慌似的跪下去。口中喘着粗气艰难地说:“婆婆,婆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她脸色惨白得就像是冬日里枝干上的白雪,让人可想而知事情的严重。
“放肆!没看见有客人在此吗。来人——”站在南中婆婆边的青衣站出来制止她说话。
南中婆婆拉住那青衣,示意地上的丫环接着说下去。又不好意思地冲在座的客人说了声抱歉。
“婆婆,婆婆,西禁——”丫环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嗖”的一声,一支散着青烟的利剑笔直地射了过来。从丫环身上穿过,血淋淋地直逼主座的位置上来。
丫环跪着倒地,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那狰狞的模样像是中了毒一般。
两旁青衣纷纷从袖间抽出白丝带来,只见那丝带好不锋利,轻轻一划,屋边的柱子上就有一条深深的刀痕。那箭被挡在丝带上,狠狠甩出去几十尺远。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有些胆小的往后退了退。老妪抹了抹嘴,迅速跳到白衣少年身后,除了他几乎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做的。白衣少年则是拿剑护着自己和身后的人,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
事情来得很突然,南中婆婆平静的神色中慌了一下,随后立刻摆摆手,示意众青衣住手。只见她二话不说地将五指分开,那箭竟然从远处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移动起来。她狠狠将手指向左侧,说时迟,那时快,箭毫无阻挡地往她指的方向射了过去,其间还有血红的液体往下流着。
“婆婆?!”
众人都顺着那箭往目的地看去,只见身着淡灰紫色荷花暗纹长裙的少女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毫不知情。一旁的少年不知所措地叫嚷着。
“啪!”黎诺手中的剑掉落在地。是她!那个花丛中的女孩。
“砰!”当箭直逼着画蝶的双眼时,一把突如其来的银色长剑立刻与箭相碰,应声落地。有惊无险的一幕让人捏了把冷汗。室内一片寂静,唯有阵阵香球晃动的声音在持续着。
南中婆婆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银剑,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然”字。她不由愣住,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开口。倚着拐杖的手不住地颤动,惹得上面的铃铛急促地发出声响。
站在一边的环琰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打破了沉寂。
萧容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剑,毋庸置疑,婆婆刚才竟然要杀了姐姐。他使劲眨了下双眼让脑子清醒些。缓和一些后,颤颤巍巍地摇着画蝶的手问道:“姐姐没事吧?”
画蝶仿佛如梦初醒,冰凉的手指尖上传来一股暖意。她傻傻地摇了摇头。转头同样疑惑地看向南中婆婆,她——要杀她?
南中婆婆深深呼了一口气,那似乎更像是一声叹息。她定神后将视线转向萧容,冷声道:“容儿,你过来。”
萧容的手还拉在画蝶手上,听到婆婆叫他名字时,他立刻不安地看着画蝶。只见她闭着双眼,似乎还在回忆刚刚的那一幕。迟疑了半会,还是打算过去。
画蝶只觉得手心里湿湿的,当那只暖和的手离开她时,她突然觉得没有什么可以依靠得住,周围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她不认识——除了他,她都不认识——
她莫名的感到孤独无助。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刚来这的那一天。无人的夜里,自己昏倒在井边。当时她只记得自己跑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然后就不记得了。醒来时,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里的一切。这种安心是她这辈子从没有感觉到过的,所以她一点都没有怀疑。甚至,她根本就没有试着去回忆一下从前的事。
如今,她隐隐的觉得有一种东西即将要失去。刚才,就在刚才她真真正正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从来都不是这里的人,为什么可以无条件地享受这里的一切?她只是个陌生人,以前是,现在依然是。
她也许只是一个凑巧的利用工具,而现在这个目的达到了,她的任务似乎也结束了。那么,等待她的就是——
她不安地盯着自己的手,突然拽住萧容的手死死不放。萧容回头看她,只见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就像他第一次在井边看见她一样。
“容儿!”南中婆婆见这般提高了音调。萧容不舍地看着画蝶,但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杀了她!”南中婆婆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她手指着地上的银剑,一个字一个字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你,杀——了——她。”
“婆婆?!”萧容疑惑地看着老妇人,这根本就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
“没听见吗?我叫你杀了她,杀了她啊,容儿!”南中婆婆恶狠狠地说着,手握着拐杖狠狠敲了下地。众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但立刻面面相觑,不知如何。
“婆婆,她是画蝶姐姐啊,那支箭不是她放的啊,婆婆——”
“呵呵。”南中婆婆仔细地打量着画蝶,里里外外似乎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容儿,可曾记得我谷中的规矩。”她淡淡地说着,面色如常。
萧容点了点头。不解地看着她。
“那么,环琰。你告诉我。我谷中最要紧的一点是什么?”南中婆婆忽然转头对站在客人旁边的环琰问去。
安静站在一边的环琰完全没有意料到她会问她这一点。稳住心神后,脱口说出:“不准开启西禁之门。”
“那么如果有人开启了呢?”环琰的话音刚落,老妇人立刻接口问道。
环琰轻轻皱了下眉,仔细地琢磨着这话的含义。最终轻轻吐出了一字。
“死——”
这个字,似乎就把画蝶心中的想法生生地逼了出来。
她得死,她还是得死。
她当时只有这个点头。可惜啊,只要她不倔强,只要她肯低头。那一切也许还可以挽回。因为只要她低头,那把安静地躺在地上但却隐隐透露杀机的银剑就会泄露出致命的突破点。可惜啊!她是不会低头的。她的眼神是那般坚定,坚定到让我,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恐慌。我若说年少轻狂,可后来的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还可由这四字草草了事?未免太过轻率了。不过画蝶,我只为你解释到此,我也只能这样做了。我不要你原谅,因为这是命中注定。后话罢,依旧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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