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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衣巾落枣花
从走廊边透过碧绿的竹叶望去,只见一束慵懒的光芒斜射过来。屋里弥漫出浓浓的烟雾,混合着阳光被窗格筛得到处都是,深邃的屋内严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苏瑕站在窗边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柔弱的身子轻轻靠在墙上,玉指不时地摆弄着衣袖上曲线优美的纹饰。看罢刚才那出闹剧,嫣红的嘴角若隐若现地浮出了一个笑容。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朱红柱子上,思量了一番,转头看向靠在另一边的男子。
只见对方眯着双眼,许是阳光太刺眼了,浓密的睫毛下那双细长的眼睛显得有些不真实。他额前长长的刘海随风一阵阵飘着,着实让人琢磨不出那微启的红唇中将要传达的话语,苏瑕静静地等待他开口。这是她早已习惯了的。
半晌,“少主为何选她呢?”苏瑕知道萧然是不喜欢别人询问他的,但这一次她却不再顾及。对方一阵沉默,苏瑕显然不在意,平淡地将刚才略微失礼的目光收回,又无所谓地看向那根直立的柱子,那里似乎还回荡着女子圆滑的声音。
萧然缓缓地睁开双眼,茶色双眸中有淡淡的雾气,那是——脆弱?迷惘?苏瑕动了动唇,不经意间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始终没有从他身上转移过。萧然懒懒地正了正身,眼中那抹瞬间的温柔立刻被它与生俱来的冷酷所消灭。阳光再温柔也会有失去光泽的那一刻,在他面前,这是不败的事实。
他偏侧过脸,从朦胧的窗纱中望去,那些模糊的景象仿佛可望不可即。沉默了一会,突然想起那夜梨花下的女子,渐行渐远的熟悉感悄悄逼了过来。火红的灯笼上似乎还存有她的痕迹——那个将他抛弃在灯烛辉煌中的女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窗格上细小的裂缝,冰凉的手指来回触摸着。
那张他无数次在梦中依恋的面容又一次浮现上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孩童时期,那时候,这个世界就像是等待他一样,没有痛苦,没有仇恨,一切都是迎合着他的。所有的就像事先安排好的,那么美好,那么梦幻。可是如今,这只是梦幻。美好?呵,当悲痛卷袭过后,谁又会去记得那曾经的美好呢?他冷笑了一声。
只记得,那天笙箫阔耳,但她的声音却是那般坚决,不容他有一丝一毫的奢求。他是那般无助,可是,曾经疼他的女子就这样让他跪在雪地里。甚至,他的生命都简简单单地由她袖间的一把小刀来解决。
她笑着离开,他哭着哀求。
那晚的雪花像是地上躺着的尖刀一般刺着他洁白的脸庞,同时也刺着他幼小的心灵。寒风凛冽,他就这么跪着。当他的身子接触到地面时,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地也是暖和的。
他当时真的很痛苦,真的……很痛苦……
可是如今,剩下的只有仇恨。他默默地握紧拳头。不动神色地将刚才流露出的伤痛隐藏起来。
“少主?”苏瑕只觉得浑身打了个寒战。下唇干燥地只剩下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她顿了顿,舔了舔干燥的唇,拿起桌上略有遗温的茶杯,走近了几步。
“然哥哥——”
他突然回过头来,猛的一抬手,恰好撞翻了苏瑕手上的茶杯,纤细的手指沾着清凉的茶水划过苏瑕温暖的皮肤。苏瑕忙俯身去捡茶杯,将头埋得很深。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还未等他开口,门口就冒冒失失地跑进来一人。
“然哥哥——然哥哥——你没事吧?”适才半掩着的门随着茶杯的倒翻声像说好一样被人推开,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婉转的女声和那一身绿色蹙金繁绣茜纱衣立刻将原先屋内的黑沉打破。
“小姐当心脚下——。”苏瑕愣了一会儿,没有抬头,只是有些愤怒地盯着眼前那双小巧玲珑的纤足。刚才被推开的屋门由于力气过重砸在墙上又狠狠击了回去,砰的一声,少女那份蕴藏已久的情愫也一并同那声消失得没有踪迹了。
“哎,苏姐姐你怎么端茶的,然哥哥衣服都弄湿了。”来人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杯茶水浸湿的薄衣,灰暗色的透明布料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
“无妨。”萧然淡淡地回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说道:“珞儿,有事吗?”
“没事就不可到这来吗?然哥哥,你真偏心。”少女拽着男子的衣袖撒娇道。
“呵呵,怎么了?”萧然转头看向远处,紧握的手掌缓缓松了开,白皙的手上有几道鲜明的红痕。
“然哥哥你这次为什么要选择环琰那丫头呢?”少女听见回应,满意的一笑。苏瑕怔了一下,随后无奈地拾起碎片。其实茶杯摔得并不是很碎,但苏瑕还是刻意放慢了动作,细心地捡起每一片碎块。
萧然看了萧珞一眼,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开口。随手拿起因风而吹来的竹叶,修长而翠绿的竹叶上经脉分明,他轻松地玩弄着,沿着脉痕一条条撕了下来。
“棋盘中每一个棋子都有它各自的作用,或轻或重。”萧然将手慢慢地捏紧。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但每一个棋子却缺一不可。好比她就是这么一颗棋子,没了她,必会全盘皆输、万劫不复。”他定了定神,将手掌摊开,蹂躏过的叶子悄然滑下,分散地飘落在地。掌心中还留有另一片卷在一起的嫩叶,他细心地将它舒展开来。轻轻地放进嘴里,舌尖感受到叶片粗糙的表面以及那种凛冽的清香,他微微一笑,茶色双眸中深邃的让人看不出一点先前的破绽。
苏瑕抬头便看见了这一幕,手上已传来一阵麻麻的痛,小拇指那里一阵粘稠,可以想象血液妖娆的色彩。不过她没放在心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那是一个多深的笑容?七情?六欲?恐怕还不止吧。待她回神时,没想到手上已经全是鲜血了,一点都不痛。萧珞见势惊呼,她这才真正反应过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别动。”萧然轻轻对她说了一声。随后起身吩咐了萧珞几句,自己拿起干净的白纱亲自捧起她的手。苏瑕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指间传来,内心如小鹿冲撞。他仔细地擦拭完血迹,拿过萧珞手上的酒清洗了一遍伤口。
“啊!”等到冰凉的液体浇过灼热的伤口时,苏瑕这才感觉到疼痛,被握着的手不禁缩了缩。
“怎么,很疼?”萧然温柔地问她。
苏瑕傻傻地点了点头。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似乎手上那些疼痛减轻了不少。这——是他吗?
他放慢了动作,轻轻吹了吹伤口。慢慢地将白纱一圈圈裹在那个瘦小的拇指上,眼神专注。苏瑕竟怀疑起自己的双眼,狠狠眨了几下,刚才——就在刚才,他还是那般居高临下地坐在那里,可是现在他竟可以将那些外表坚硬的盔甲脱掉,如此细心温柔地替她包扎……
今天的他有些反常,她看得出来。
……
“苏姐姐——你怎么了?”萧珞不解地看着她。
“啊?”苏瑕这才回神过来,回顾四周,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他已经走了吗?她的眼睛里有几分失落,恍惚中觉得刚才就像一场梦,那么近,又那么远。
落笔于此,我只好冷笑一声,别无他想。呵!这怎会是梦,这是一个陷阱,这是一个靠人的七情六欲所设计的完美陷阱。
只因你是人,所以你不得不乖乖往下跳。
为何如此说,你不必问我,这只是后话罢了。
随风而逝、得过且过,不足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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