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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
赵炽自奉天殿出来,连身上衣饰都来不及换,脚步不停,自乾清门径入内廷。
本朝王城的建制仿皇城而来,大处差别不大,加之他数年前曾在皇城呆过几个月,虽所至之处有限,然对宫内各处路径亦大致了解。
他一路行去,惊动无数宫人内侍。
待见了他身上衮冕,知是新帝,跪之尚不及,哪有人敢阻。
有人飞奔至仁寿宫禀报太后,亦有人跟随于后。
赵炽一路疾走,心中急切之外,又涌上几丝担忧。
这几年楚王父子为了避嫌,宫中之事,半分不敢打探,唯恐一不小心便惊动了谁。
宸太妃这里,不过按例循了年节问安而已。
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太妃,两年前又死了儿子,孙子虽如常问候送礼,毕竟隔了一层。宫人势利,不知祖母安否。
赵炽越想越是心急,脚下生风,恨不能飞跑起来。
咸熙宫和数年前比起来,更加荒凉破败。院门紧闭,寂静如死域一般。
赵炽伸手一推,发觉院门自内而锁,心先定了一定。拿起门环重重敲击了几下,贴在门上一听,静悄悄只有风声。
索性放声大叫起来:“祖母!祖母!我是寿儿啊!祖母!”
院中很快有了动静。
有人跌跌撞撞奔来,在门后颤声道:“真是世子么?”
赵炽大声道:“可是陶姑姑?你好好瞧瞧,是我啊!”
那陶姑姑在门缝里一张,看定了他脸,喜极而泣。忙动手开门。
想是激动得厉害,只听得门后窸窣半天,那院门等了许久才开。
赵炽一脚踏了进去,不及其余,先问道:“陶姑姑,朕祖母可好?”
陶姑姑心情激荡之下,先只顾看他脸了。
此际听他自称朕,又见他身着皇帝衮冕,这一重惊喜自是非同寻常,当下指着内室门,浑身颤抖,只是说不出话来。
赵炽原本一心急着要见祖母,倒未曾注意她。
见她抬手一指,那只手满是冻疮,粗粝不堪,不由怔了一怔,这才转头去看她。
不过短短数年,这女侍已然两鬓染霜,衣裳单薄破旧。脸颊耳朵,凡外露之处,都有冻伤。
再把四下略一打量。
院内荒草丛生,积雪无人扫除,深过膝盖。
路中间歪歪斜斜一串足印,自是先前陶姑姑奔出来开门所留。
除正室窗纸尚还齐全外,两侧厢房大多空着窗子,呼呼的灌着风。
北风一直跟随在他身后,见他双眉渐渐直立起来,知他已是气急。
忙上前扶住陶姑姑。
赵炽咬紧了牙,冷笑道:“狗奴才!欺我父子至此!”
一撩下襟,大步踏进雪中,三两步上了台阶,推门径入。
室内光线昏暗,一应陈设挂画屏风皆无。
屋内没有生火,只炕前放了个炭盆,余烬早熄,温度与室外几无差异。
炕上被褥之外,还层层堆着衣物,多为旧衣,冬夏皆有。
想来这便是这对主仆过冬的全部装备了。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正摸索着穿鞋,听着有人进来,住了手,颤声道:“是谁?”
声音隐含希冀,却又满带惶恐。
双目混浊,视物全无焦点,已是盲了。
赵炽心如刀割,近前跪下,低声道:“祖母,是寿儿来了。”
宸太妃手一抖,再站不住,跌坐在炕上。
赵炽抱住她双腿,把头伏在她膝上,低低道:“是寿儿啊。祖母。”
宸太妃一双手抖得厉害,抱住怀中的孙儿,眼泪一串串落下来,悉数落在赵炽头上。
赵炽强忍着痛意,仰起脸,举袖替宸太妃拭泪,咬牙道:“祖母,寿儿现在是皇帝了。祖母受的苦,寿儿必百倍千倍以报。”
宸太妃怔了一阵,方才反应过来,失声道:“寿儿,你真的做皇帝了!”
赵炽道:“是啊。今天才当上的,年号嘉泰。寿儿刚自奉天殿过来,连衣服都没换,专门穿来让祖母看的。您摸摸,寿儿身上穿的,不正是皇帝衮冕?”
宸太妃听了此言,面上露出个笑意,当真从头抚摸他。
刚摸到脸上,忽住了手,笑道:“祖母信你。起来陪祖母说说话罢。”
一边就来扶他。
赵炽知她因自己双手冰冷,怕激着了他,又怕地凉,冷着了他,故有些语。
心下又痛又恨,起身自炕上堆着的衣服里选了件厚的,为宸太妃披上。
又自地下取了鞋,小心替宸太妃穿了。
宸太妃不知他意欲何为,却也由着他。
赵炽柔声道:“祖母,我们离开这里可好?”
宸太妃又流下泪来,笑道:“好。只要和寿儿在一起,祖母怎样都好。”
这时北风与陶姑姑也进了门。
陶姑姑尤自泪流不止。
北风见屋内如此清寒,一怔之后,一般的怒火中烧。
赵炽见他来了,令道:“扶着朕祖母。”
自己背过身,曲身蹲下,再一直腰,将宸太妃背了起来,向外便走。
院外已围了一大群宫侍,神情不一。
赵炽冷冷道:“北风,若有那不长眼的奴才挡了朕路的,一概杀了便是。”
声音不大,院外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被他语中肃杀之意所慑,只伏在地上,不敢作声。
远处有几个执事模样的内侍正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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