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女的直男奋斗史

　　楚世子低头看信的时候，陈敬之才趁着机会打量他。
　　当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很难与他直视。

　　楚世子看完，抬头道：“便依着柳阁老的意思办罢。”
　　陈敬之小小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尚需费上好大一番唇舌剖析利弊，方能劝得对方同意。不想半点口舌不费，顺利得大出他意料之外。

　　楚世子看出他的惊讶，似解释道：“我居偏远之地，年纪又小，没有什么见识。柳阁老既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在内。况且我往年上京，亦有杀手沿途追杀。柳阁老所虑甚是。”
　　陈敬之深施一礼，郑重道：“殿下放心。阁老的安排出人意料，断不会被人看破。”
　　楚世子道：“如此最好不过。”

　　郑泰紧了紧货绳，向一侧的小学徒示范道：“哪，看清楚，要这样系才不会松。”
　　那小学徒胀红了脸，应道：“谢表少爷。”
　　郑泰拍拍手，吩咐道：“照这样子，把所有货重新捆过。”直起身，自负了手，逐一查验货品，不时翻看一番。

　　忽眼角瞥见一人，忙把他叫住：“老许，马匹可准备好了？”
　　老许笑道：“放心罢。便是现在立时上路，我老许这里也决无问题。”
　　郑泰道：“叫大伙儿上心些。这批货可是东家要紧之物，千万出不得纰漏。”
　　老许道：“若非紧要物事，表少爷又怎会来这里？老许省得。表少爷，你就放一万个心在肚子里。别人虽不敢说，我老许你还信不过么？”
　　郑泰道：“完了这趟差事，大伙儿好好回家过个年。娘的，忙了一年，可不就图那么几日快活。”
　　院子里众人轰然应了一声，手下又加了一把力气。
　　有人抬头望天，笑道：“满天星斗。明儿可是个好天。”

　　郑泰亦抬起头。
　　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他在满刺加的妻儿，而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二十七日一早，王府尽集精壮侍卫，护送楚世子起程前往帝都。
　　临别辞行，楚世子长跪不起。

　　楚王妃满脸是泪，哽咽难言。良久，强开口道：“吾儿此行，荷负重任，不要随便说话。”
　　楚世子跪答：“儿子记下了。一定遵奉您的教诲。”
　　范忠扶起楚世子，母子二人作别。
　　女史上前，扶住楚王妃，看他步下台阶，登上顶小轿。

　　一只黑豹忽自内室奔出来，摇头摆尾，便欲跟着入轿。
　　谷用唬了一大跳，范忠忙道：“此乃大行皇帝昔年所赐，世子亲手养大，驯服无比。寻常三四人不能近身，当得一两个护卫。”
　　似是为验证他的话，轿内伸出只白玉般的手，那黑豹忙忙将脸凑上去，眯缝着眼，十分讨好。接着一跃而入。

　　轿帘放下，四个青衣内侍抬了，径朝外府而去。
　　谷用等松了口气，亦跟着向楚王妃大礼辞了出来。

　　长史及陈敬之等候在中庭，见他们出来，簇拥着出了府门，皆上马骑行。
　　王府护卫不多，不过数十骑。
　　当先一人，半闭着眼似睡非睡，一张渗人的冷脸。
　　诸人只看了一眼，把眼睛转开。
　　都知道那是左承奉吴箴，一身功夫出神入化，乃楚王府一等一的好手。由他护送上京，自是应有之义。

　　倒是他身侧那人，宽肩长腿，高鼻深目。眸色尤异，竟作金黄。
　　诸人不禁好奇，频频向他望去。
　　他似有所感，转头朝这边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容璀璨。
　　众人不觉回以一笑，皆觉得他容貌虽与中土大异，长得却是极好。

　　张千和李万左脚倒右脚，等得不耐。
　　狱卒终于把人解了出来，虽平日彼此相熟，然责任重大，都不敢轻忽。
　　狱卒细细验看文书，他二人亦仔细对照公文将解出的犯人验明正身。
　　验证无误，双方始办理交接。

　　张千等将那犯人推入囚车，锁锢毕，往拉车的马上扬了一鞭，径出了大门。
　　彭的一声，二人回首一看，却是那狱卒紧紧关了门。
　　两人暗道一声晦气。

　　石城民风颇为纯朴，自来无甚大案。不想将至年底，忽擒住了个流窜至此地的剧盗。
　　因刑部索要甚急，上官道他二人稳重，笔一晃，点了出来，推脱不得，只能走这一趟。
　　说不得，这一年得在外头过了。

　　寒风吹过，两人缩缩肩，心中怨气更甚。
　　李万鞭梢一晃，朝囚车内那犯人抽去。
　　张千一把攥住，劝道：“算了。何必和个将死之人计较。既吃了这碗公门饭，早早将他送到地头才是正经。万一有个好歹，你我须脱不得干系。”

　　那江洋大盗想是很受了些拷掠，倒在囚车内委顿不堪。
　　李万往地上啐了一口，只得作罢。

　　老许看了看天色，把头缩了回来。
　　郑泰还没有回来。
　　他向众人作了个手势，示意再等一阵。

　　这位表少爷是东家的外甥，父母双亡，自幼依附于这位舅舅，样子粗豪，内里极为精干，备受重用。
　　半月前东家忽将他派来此地收购山货。将近年底，山民们皆将自家存货尽出，换购些过冬必用之物，他却挑三拣四，只挑了些极上品极好之物，说是贩往金陵富贵之家。
　　这样一来，人齐马足，货物却不太多。

　　郑泰到了约定地方，没等多久，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匆匆而来。
　　当先一人，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生得倒是白白净净，奈何长了一双三角眼，眉角又略有些向下，里外透着丝委琐。
　　身边带个干瘦少年，黄黄一脸菜色，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流转之际，如水澄澈。

　　见了他，那青年先住了脚，上下打量着他。
　　郑泰也不打话，自怀中掏出一物掷去，抱拳道：“在下郑泰，奉舅舅之命，特来迎接二位。”
　　那青年仔细核了，递回予他，只道：“走罢。”
　　对身旁少年，只简单介绍了一句，说是他的小厮。

　　郑泰带着那两人经一条小道，回到商队旁。
　　众人见了他，纷纷站了起来。
　　郑泰上了马，对众人大声道：“大伙儿走罢。早些赶到金陵，交了货，也好回家过年。”
　　众人欣然应一声，往马上加了一鞭，立刻走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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