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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使
吴箴搓手道:“许久不曾上场,我陪世子演练演练罢。”
楚世子摇头:“今日就算了。改日再来。”
又与伊讷文说了一会话,带着墨汁走了。
伊讷文看他离开,目中满是不舍。
待望不见了,方回头,爱惜地抱着刀,小心翼翼地抚摸刀鞘上精美的花纹。
吴箴失笑:“傻小子。还是和从前一样,但有了好东西,便生怕弄坏了。”兴致勃发,“来来来。陪为师练上一番。出刀!”
伊讷文立时便苦了脸。
楚世子信步行至水房。
他每次自校场下来都会沐浴,热水猪苓诸物已先备下。东风却不在此。
楚世子自道:“却是我到得早了。”吩咐北风,“我有些累了,想多泡一会。”
北风略踌躇一下,随他入内,侍候他解衣入浴。
楚世子自幼不喜在人前裸-露,贴身一应大小事,皆由宫婢打理。但自楚王薨后,他一反常态,竟将身边宫婢尽数遣走,转由他们几个内侍侍候。
楚王妃亦曾不解,他只道:“男儿大丈夫,怎可长于女子之手。”
他骨胳纤细,有弱不胜衣之态。此际除下裳衣,却肌肉匀称柔韧,四肢修长有力。肌肤如雪一般,泛着玉的光泽。
北风一向随他出外,这种事尚属初次。
立在他旁边,不敢直视,心中砰砰直跳。
恰好东风匆匆进来,北风松了一口气,抱着衣裳让开。却又不知为何,隐隐有丝失落。
东风道:“奴婢到得晚了,世子恕罪。”
楚世子道:“是我来得太早,尔何罪之有。承奉正病情如何?”
东风面上浮出忧色,禀道:“世子,承奉正大人的病情,似更重了。”
楚世子微一沉吟,起身道:“我去看看。”
墨汁乖乖蹲在门口。
它天生不太喜水,自幼时跟去被楚世子按着洗了几回后,等闲再不轻易入内。
楚世子命北风把墨汁带走,自己和东风一同行去。
良医正正自内出来。见了楚世子,忙欲行礼。
前任良医正自楚王薨后即因病辞归,不久亡故。这位新任的良医正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出自杏林世家,医术颇为精湛。
世子止住,轻声道:“如何?”
良医正微微摇头,亦轻声道:“承奉正大人心思郁结…”
世子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开方罢。”向东风看了一眼。
东风会意,待良医正走后,把众人皆遣下,自己守在门口。
范忠闭目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不过短短几年,已自老得不堪,须发皆白。
楚世子在他床前坐下,拿过他一只手,把脸覆在那只苍老的手上,叹了口气,低低道:“范伯,我好想父王。”
“范伯,你自父王幼时便陪着他,看着他长大,封王就藩,娶妻生子。父王薨了,你比谁都伤心。我知道,在你心里,他不仅是天,是主子,还是你的儿子。”
那只手颤抖起来。眼泪自闭着的双目中慢慢涌出,沿眼角皱纹流下。
“这两年,你强撑着替我打理王府内外,可是这不够。范伯,你最了解父王,你知道他的心愿。我还没有坐上那个位子,还没有娶妻,父王亦没有孙子,你怎么可以放下?”
楚世子直起头,眼睛亮得可怕。
“你要守着我,看我成为至尊,成为伟大的君王,看着我儿孙满堂。范伯,你怎么放得下?!”
范忠睁开眼,老泪纵横。紧紧攥住楚世子的手,断续道:“世子…你放心。老奴…老奴…”
楚世子紧盯着他,声音几乎自牙缝里挤出来:“范伯,他病了。我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你要好起来,要看着我,把他们欠我们父子的,一笔一笔,统统拿回来!”
九月十九。清源。行营。
堂下坐着个歌伎,容色娇媚,正伴着管弦歌道:“恨君不似楼头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楼头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声音柔媚,诉不尽绵绵相思之意。
欧卿面上,现出不豫。
歌伎眼中掠过丝惶恐,忙住了口,陪笑道:“奴乡鄙之人,嗓音粗粝,有污圣听。”
皇帝若不在意:“无妨。但选那本地时新小调唱来便是。”
歌伎心中惴惴,想了一想,向伴奏诸人耳语一句。丝弦顿歇。
少顷,一管箫悠悠吹起,淡淡怅然,如有所失。
皇帝咦了一声,道:“这曲子倒也新奇。”
只听那歌伎伴着箫管,曼声而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一曲毕,有些紧张地看向上首。
皇帝击节道:“不错。与寻常曲子大为不同。不知系何人所作?”
歌伎把一颗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些下去。忙奏道:“奴却不知。据说数年前有人于揽胜楼下,偶听楼中有童子高歌。因与他曲皆不同,讶而记之。向人打听,却是楚世子赴京经过,一时兴至。奴亦是偶然习得。依奴想来,许是楚世子所作。”
欧卿插话,向皇帝道:“楚地偏远,曲调自与诸地不同。倒不定出自楚世子之手。况世子上京时才多大。”
皇帝不语。良久,似自语道:“楚献王薨逝,快三年了罢?”
旁边一内侍回道:“回陛下,至明年六月正三年。”
楚王于两年前六月十七日病死于王府后寝宫,年44岁,享国26年。次年春,以“忠谨而臣事两朝”,谥号曰“献”,是为楚献王。
皇帝默然出神。
一内卫悄悄入内,俯身在欧卿耳旁数语。
欧卿眼珠一转,起身道:“陛下,太医院院使自京赶来,现正沐浴更衣,欲觐见陛下。”
皇帝有些厌烦,支着头,道:“朕知道了。”
欧卿向堂下众人一挥,一众乐伎领命,躬身鱼贯后退而出。
那歌伎走在最后。出得门,偷偷舒一口气,不觉露出如释重负之色。
太医院院使周淳跟在传旨的内侍身后,快步疾走。
他已上了些年纪,连日自帝都飞马赶来,虽方才沐浴更衣,洗净了风尘,却掩不住一脸憔悴。
他是武进人,原是民医,因医术好,先帝时被征入帝都,经礼部试,评为高等。原本按制应入御药房,他顾念同伴之谊,自愿减一等去了太医院。
他极受今上宠信,特赐其彪虎衣、绣春刀,历年来已累官至太医院院使。皇帝每出外巡幸,必以周淳扈行。此次昌王之乱,他曾力阻皇帝亲征,谏曰:“圣躬未安,不宜远涉。”触怒了皇帝,命左右将他拖将出去。另遣了太医院御医蒋杰随行。
此次领了太后懿旨,他也未带其他人,只带了个用熟的吏目,骑马如飞赶来。
清源商业发达,城中不少巨商,宅院规模亦颇不小。欧卿征了最大一处作为行营,一应用度之物,极为齐全。
那内侍径将周淳引至园中。
皇帝正负手而立,见了他,只道:“不必行礼了。卿既来了,陪朕走走罢。”转身先行。
周淳应了,随在皇帝身边,缓缓而行。向皇帝闲谈些京中趣闻,一面打量皇帝气色,一颗心渐渐越沉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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