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未燃 青春已烬

　　肖遥说：“我要组一个乐队。”
　　这是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在这个没有音乐课、美术课、甚至体育课的学校里，不应该存在一个乐队。但卢巧嫣听到肖遥如是说，第一反应是发现自己已然被洗脑。她想，她期待，这会多精彩。
　　肖遥言出必行。于是她们像贴野广告一样在学校的各个角落贴上了她们的梦想。
　　“高二七班的两位同学，预谋组成本校第一支乐队，请有意的同学与周六中午至琴室报名，机不可失，不见不散。”

　　三周后，乐队拥有了一个键盘手，一个鼓手。
　　巧嫣选择不成为乐队直接的成员，肖遥赞成。她的工作是为乐队创作补给。她实在争取不来足够的自由以排练，但她的思维里，却富裕了太多自由去感受思考和创作。荒芜了许多知也无涯的功课，她却前所未有的感到生命充实。
　　键盘手叫韩菲。和肖卢二人同班的学生，但巧嫣从未与之交谈过。安静，少言，异常勤奋，成绩一般。卢巧嫣惊异于她居然从小学得八年的电子琴，专业水准。她才知其厚厚的眼睛片不仅仅是打小读书——但是，也和几月前的自己一样，八载辛苦，只学会读谱。其实她们的小广告收获还算不薄，共计十个应征者，遗憾是十分之九都是应征主唱和键盘手><。感激着遴选，肖遥却坚决择定了这个木讷而寡默的女孩做第一个成员。她说她有深爱，有坚持并技巧，她会有天让所有人惊叹。
　　鼓手则是无疑问的那十分之一。卢巧嫣记得那是第三个周六，她俩还在为九个键盘加主唱零其他的电子琴合唱团感到无措。下了化学课巧嫣被老师小小关照，赶过琴室去时肖遥已和一男生谈笑风生。巧嫣见到那男生时感到异常痛苦，因为她觉得面前这个，中等个头，偏瘦身材，平常眉目，却持着略显异类的南方口音之人，确在何时曾见过，而又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异常纠结，尤其当此人说着话，活物于你面前，好像万千的画影儿在大脑里飘忽，再附以各种声音排列组合，只似随时都要呼之欲出，却卡在了临界点上，是谓无极折磨。旁若无人的对话小歇，交谈的二人才注意到一旁思维纠缠着的卢巧嫣，肖遥笑着做以介绍，“哈哈，咱们的鼓手终于现身啦！”再转回头，“恩..这位就是..啊，卢巧嫣同学。”
　　男生也略显不好意思，许是对刚才的忽略表示惭愧，略欠下身，忙点头报上名号：“你好！我叫——”
　　“——贺小锋！”巧嫣临界点处的思维终于在最后一刻被冲破。此人与卢巧嫣的初中同校，理学脑，一根筋。随父母从无比遥远的深圳转来至此，高巧嫣一个年级，二人亦完全不熟悉。而只因得他一口总是文弱平缓的港台腔，加之拔尖的聪明，故在学校里显得甚异类；巧嫣也由此得来那立体化的记忆。总之飘忽的画影终于显身定格，她不禁长舒口气。
　　男生显然一惊，应该说多半是惊喜的成分，竟然卡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只笑着僵着连说了好几个“对”字。
　　肖遥立现打圆场：“你看，我说她记性好着呢。”再转过来拍下巧嫣肩膀，“你来之前他还说估计你不能记得他，哈哈哈，这下好，咱都不紧张了嘛~”
　　其实大家都不紧张。否则卢巧嫣也不会把这一段记得如此清楚。而后面的事则模糊到让她事后榨干回忆都拼凑不齐，她曾努力回想，但记忆里都好像戴了个凸棱镜，诡丽色彩，支离散碎。

　　她只记得肖遥托她去班里喊一下韩菲，一块儿聊会天。她应声开门，一抬头，她看见楼道尽头一个高瘦的身影背着吉他似往琴室走来，她瞬时觉得自己被闪电击了一下。于是立刻掉头进门，慌张的看着肖遥，不停地摆手，看肖遥被吓到一般不得会意，便留下句“我叫韩菲去了..一定不能录来的这个人!”，顾不得说的清楚，听着脚步声渐进，巧嫣拉起幕布从空荡荡的小礼堂的舞台上横穿着飞跑了出去。
　　那是乐队最后一个应征者，这次，真的是陈浩川。

　　她记得回到教室里，韩菲不在。于是她坐在座位上，定了会神。之后的记忆渐渐清晰。

　　这个场景亦当然在假想里排演过数百次。乐队，吉他，唱歌，创作....所有的关键字都必然引得卢巧嫣把期待再次聚焦。而此番的几率，很明显，与分班及情书事件大不相同。但她不止一次想，如果有日要和那个人在一起写歌唱歌，自己会不会紧张的先崩溃了。她觉得还不至于。但实事证明她没有自己想象的勇敢。与自己曾那样注目了两年的身影谈笑，她还远远做不到。为什么，女孩越爱一个人，藏得就越深？是怕见了面紧张了犯了傻被他笑话，还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哪一句被发现了，她喜欢他。

　　那天巧嫣彻底忘记了叫韩菲的事，一直坐在座位上，些许恼自己怯懦，却又庆幸没有与他撞见。一刻钟后，肖遥匆匆从琴室赶回教室，她显然被巧嫣刚才异常的慌乱而惊到，略着急，但心里大体已了谙。她径直走到巧嫣窗边的座位旁，幸前后左右的同学尚还未归来，不待巧嫣分说，两手架在桌上长吁道：“哎呀呀，刚才不是见着鬼了，就撞到心上人了~”
　　巧嫣夸张地示意她控制音量，只问：“收了他没？”
　　“那是相当合适呢，诶..”肖遥撇撇嘴，捂胸口作痛心状。
　　巧嫣浅笑，终于放下心。不过再没了藏匿的理由。那天晚休，她终对肖遥诉尽，心里那第一段的惦念，千千结扣，万般汹涌，与人说过的未与人提起的，所有心思。

　　“不能再这样。”
　　此后数天，在巧嫣平静的叙述过惊涛骇浪后，肖遥便一直反复着这句话。
　　这次轮到肖遥为巧嫣而惊诧。那个瘦弱的躯体里，究竟藏着多少满溢的张力，不能被察觉的缱绻心思。
　　她其实那么爱音乐，她教她弹奏；她爱写作，她请她写词；她爱上他，她也要帮她。

　　于是肖遥为巧嫣写了一个“剧本”。

　　时近期末，用了一周时间，肖遥身体力行，调查清楚陈会在考试之前多少补习，并着一个常和他一块打球的男生一道，每个周末第二自习室靠窗边倒数第一张桌子。一张自习用大桌子可坐六人，临考时自习室人满为患，故往往六人皆不相识。大好时机。
　　“现在给他写首诗..~！”肖遥独裁着发号施令。以后的每个周末，肖同学与卢同学，将在陈同学偏爱的那张桌子处，认真学习。然后于数次后的某一日，卢同学不经意落下一包手纸。其中规矩叠放的第二张纸巾里，隽秀的字体写着一首隐喻的美丽的七言古诗。——这是给那个隐敛到极点的女孩，她所能想到的，最不动声色的自我释放。

　　而这件事是不是叫，表白。
　　无论怎样，这之于卢巧嫣，到底，还是比杀了她更难的事。但这一回，许是在肖遥的威逼利诱加煽动蛊惑下，许是在那一次梦想终现却被推置的惊魂未定中；其实，她真不知什么驱动的着她。她竟然心里充溢着期待。也许就像唐何塞鬼使神差的捡起卡门掷过来的合欢花，并小心翼翼的放进上衣口袋。

　　肖遥是这样说的。首先，从一开始就大有可能根本没被发现；其次，发现了拾到了，或许在某次黑天打球时擦汗了，又未必能读见；再次，就算读见了，含蓄隐喻的七言古诗，又未必看得懂，会得了其中的意。
　　——“如此万种概率，若他真懂得了，便是天赐机缘，你说，还顾忌什么?”肖遥摊开手掌，轻扬眉毛嘴角含笑，从眼睛直看到巧嫣心底。
　　卢巧嫣被自己吓到了，每日，心都会跳到简直要透不过气，但已控制不住得去做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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