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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巧嫣坐到琴凳上,激动良久,却转而泄了气,交叉在胸前的双手砸在腿上。
“还是就会那几首练习曲嘛。。。”
“先练习呀。”
于是巧嫣按部就班弹了一遍,肖遥说每天都要弹一次,并且态度认真。巧嫣应下。
“那现在想弹什么?”肖遥站在钢琴旁,似有所思。
巧嫣未答,看肖遥认真变起老师来感到有趣而可爱。她充满期待。
然而学什么的问题耗费了一刻钟,未达成共识。
“...你还是心里随便唱个歌吧,凭直觉就好。”
巧嫣静默,心里首先出现的居然是罗大佑颤抖的声音(><~),“《闪亮的日子》...怎么样?”
肖遥一愣,“这么古老的居然是第一个......不过正合我意,调子非常简单清晰。”
于是肖老师的授课正式开始。
那天如此,此后亦如此,肖遥教巧嫣弹所有的曲子都不曾为她写谱,或者叫她模仿。巧嫣要做的就是反复吟唱,然后自己在琴上找音。她从不知道这竟会如此快乐。巧嫣从小曾学过至少五年的钢琴,但她的思维被定格为琴架上必须有张乐谱,她的作为则是把乐谱上的符号转化为乐音。她也想过,无数次,可以在黑白琴键上找到自己心里的歌,但她始终找不到该第一个按下的音符。
而巧嫣毕竟不是迟钝的女孩子,她心里自然亦有个音乐的幽灵。“...但愿你会记得,永远的记得,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旋律一帧一帧在心间播放,定格在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从头至尾,一音未错。巧嫣激动着笑着转过头,肖遥正对她摆着赞许的小勾爪。
那天晚休,在如此熟悉的键盘上,一首又一首地卢巧嫣找回着所有她曾深爱过的旋律。就像为那些曾迷恋的散落的乐音,找到了安放的居所,使它们终得以在世间,在她面前完整现身。豁然开朗。她的兴奋无以言明。她感激到五体投地。她从来心里就总差了那么一点,不安和疑问,何为音乐,又为何而弹奏。肖遥是她所遇过最好的老师。缓慢却坚定的,一个个单音归来处,漂泊的指尖亦终于在心里归故里,落地生根。
从此,琴室成为每日报到的据点。高中不是大学,上课没翘课顺理成章,她们能翘的只有自己的晚饭。却乐此不疲。
肖遥逐渐教与巧嫣为找到的单音配以各种伴奏,连贯抒情的琶音,绚烂的高音和弦,抑扬紧张的顿音...她亦只是告诉巧嫣各是什么,示范以效果,让她练到熟稔,然后自己选择。待巧嫣日臻纯熟,她们会在两个音区连奏,尝试与争执每一种搭配。她们一起破译最爱的电影配乐,一起重现古老的最新的她们热爱的每一首歌曲,巧嫣用指尖写着自己的爱乐史。她们弹《天空之城》,弹《风之甬道》,弹《十年》,《光阴的故事》《童年》和《闪亮的日子》...巧嫣总幻觉,许是那些旋律组成那段岁月。肖遥说巧嫣是最有天分的学生。巧嫣小心而略显笨拙的技法展示出的各种想法,她说她看得到另一个灵魂里的自己。渴望作成的痴迷,可以抑制,但一旦释放,便不可收拾。
半月后肖遥第一次把吉他偷渡到学校。
此时在校园里的琴室二人组已名声小震。小礼堂旁边的小屋外时不时的会有认识与不认识的同学驻足。她们所弹都是大家所爱的歌。晚休是她们的固定专场,不再有人与她们强占钢琴,有时兴起二人会开场迷你的演奏会,当然固定粉丝都是班里要好的女孩子们。她们戏侃肖卢二人为“才子佳人”。
当然也开始有陌生男生专程驻守等候,那么名不见经传的巧嫣,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也有朝成了传说中的“钢琴公主”。肖遥总是戏谑地观察每一个慕名者,会有勇敢外向者主动自我介绍并热情探讨,肖遥会视外表与才华为其打分,而若偶遇确聊得相投者,便常常大方予之巧嫣的电话号码,让后者在尴尬与欢喜的夹缝里左右不得出路。
须得一讲的是这个地方也曾是陈浩川常至之处。巧嫣知他晚休的时候必会在小礼堂外篮球场上打篮球。有时候上了晚自修也不回去,操场上灯都暗了,他一个人在教学楼里明灯的映衬下跑动或投篮,位置恰好的话巧嫣在教室里可以隐约地看到。漆黑的操场上瘦高的身影。模糊到只剩轮廓,她那么着迷。
但遗憾的是他不曾光临那间小小的琴室。
不过那时的巧嫣并无暇企盼甚至伤感,她没日没夜的浸儿时梦想凝成的灵感里,小心翼翼,思绪满满。一架钢琴开始让巧嫣觉得有点不足够,于是她强令肖遥把她的吉他偷渡过来,肖遥却略有迟疑,不过很快就范。
“那我就作你的键盘手~”,巧嫣说。那是她们第一次预谋合奏。
那天也是晚休,老师还拖了八分钟的课。她们用最快的速度奔到活动室。
“看看哪首要来先开刀...”肖遥背好吉他。不大的屋里除了琴凳没椅子,也没有灯,钢琴左手边高高的红色幕布,那边即是礼堂小厅的舞台。挂名的活动室更准确的说即是个半封闭的小后台。肖遥索性拉开幕布坐在伸向舞台的台阶上。
两人又是长达数分钟的抉择冥想。
“......你一定自己写歌的。”巧嫣真的不知道,当时如何突然冒出那样一句话。许是神助,许是天意。
肖遥也愣住了。轻吸了口气,眉间略略皱起。似表达被将了一军,又不像。她似无意弹拨了几下琴弦。眉头又倏尔展平。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肖遥偏偏头,看一眼手臂支着钢琴闪着眼睛只作死不罢休状的巧嫣,轻扬嘴角做了个夸张而可爱的鬼脸,然后笑着摇摇头。她为她唱了一首歌。
吉他声音热情而坚定,那天的歌者用尽她的认真她的感情。晚休的同学一拨又一拨的聚到了那小小的屋子,没有开场的专场,但每一个听众都由好奇到安静,只为乐手的吟唱而痴迷而虔诚。她记得清楚,那首歌叫《青春只有副歌》。
她的双手,害怕弹错
下一个音符,要怎样诉说
现实在右,梦想在左
她不想抉择只想唱歌
他是飞蛾,只等一团火
谢天谢地,他没得选择
光火灿烂,何必疑惑
他不是凤凰只是飞蛾
她琴声里他坠落,
他的生命她的歌
青春只有副歌,无暇起承转合
她谈笑着走过
他燃烧着沉默
天空扬散的粉末,风在轻声和
青春只有副歌,无需起承转合
她是炫目的花火
他是倒映的银河
命里唯一的传说
回忆里录播
请听我唱首歌,
没人唱过的歌
我且开头,如你懂得,请与我轻轻和
最后一个和弦落定,在拥挤的掌声与赞叹里巧嫣的时间凝止。她望着台阶上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与周围同学谈笑着的肖遥,那究竟是个怎样的精灵。十年,又十年,哪怕再几个十年,她再无法忘记的是那天第一次听到那首歌,她手指拨动出的乐符,礼堂里回响的旋律,曲调,转音,每一个字。而同时刻在记忆里的,还有两个石板画般的场景——那天窗台下被斜阳染成棕金色的吉他手,与此时在昏暗的舞台角落灿烂燃烧着的明星。
巧嫣一直点头,愣着,看着。
肖遥说:“你可以帮我写词。”
那是她第一次唱自己的歌与旁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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