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恐青鸾信杳

作者:若谙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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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枣花落尽是离时


      他霸道的吻上来时,毫无以往半点温存。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活得太窝囊。如今的青鸾初音,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记忆的空壳,从前那些风平浪静,回首间皆是粉饰太平。
      而我无论怎么躲都躲不过,索性不躲,惶然间就发觉泪已模糊了半张脸。
      他在我耳畔痴痴呢喃,“初音,初音……你为何总是一心想着怎么离我而去……你告诉我,我要怎样做,你才不会离开我。”
      我望着床顶出神地发呆,并不看他,却将一字一句吐得清白。
      “你尘封我的记忆,就算脑中想起一星半点,也会瞬时化作一片空白。五百年的等待,也不过如此。白隙,你想要的,究竟是我初音,还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记忆的玩偶?”
      白隙似是愣了愣,那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清楚,可解开我衣袂的动作终究还是没停下来。昏黄地灯光垂下,红纱帘帐中的我与他二人纠缠摩挲,不知无果。
      我用手揪住床单一角,闭上眼再没有说话。

      从那日起,我就再也不想说话了。

      第二日大清早我便醒了,白隙并不在我身旁。阿枣却已经小心翼翼地在床头候着,见我醒后依旧呆似木鸡的表情,怕是不好,连忙解释道:“君上早早地便上朝去了,说是让娘娘多睡一会。娘娘,还要继续睡么?”
      我默默摇了摇头。
      阿枣又赔笑道:“谁都看得出来君上最紧张的就是娘娘您了,昨儿不过是小吵小闹,娘娘可别再跟君上闹脾气了,要不然阿枣都要替娘娘您害臊了呢。”
      淡淡撇过脸,只觉得窗外的日光太刺眼。

      白隙一连几日,都未踏进我凤藻宫半步。我听闻他最近菖妍公主打得火热,则正好乐得清静。于是准备往别处悠闲地逛逛,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宫门外委实戒卫森严,那阵势恐怕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而那位看着格外眼生的天兵守卫对着我抱拳跪地时,我就听他诚恳又坚定地直道:“还请娘娘回宫吧,不要为难下官,下官也是俸上谕,万万不敢造次。”
      听罢我蓦地就干巴巴的笑了笑。

      我这才知道自己被软禁了。
      想到被迁怒的沉闇,想到还在天牢内关着的茗泽,若他还不防着我,才的确是笨了些。但帝君白隙绝不可能,他是那般的手段狠厉,行事作风不容置喙,连我都有幸浅尝一二,那滋味自然十分不好受。
      于是我又想,要是那场涅槃之后我从未醒过来便好。
      若让我遇到他,何不给我以最清明的神志去爱上他。如今这样,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无从得知。

      点霜台上白露泠泠,四处青烟袅袅,莫名地馨香馥郁。而我此刻歪在玉绵榻上,出神地望着帘外月色。
      从点霜台上离月宫都比天阙之上的别处近一些,我甚至可以远远看见广寒仙子正在月宫下,起舞弄清影,低绮户,照无眠。

      只听身后一阵轻柔步子踏来,阿枣默默地上前问道。
      “娘娘,夜深了,这里寒气湿得紧,还请娘娘保重玉体,早点回寝宫休息吧。”
      我这回没有不理她,淡淡反问她一句。
      “是几时了?”
      “是三更天了。”
      “恩。”
      我应了声,却依旧懒洋洋歪着不动,也没有回头看她。
      那月色愈发轻朦起来,婵娟含露,一地烂漫。
      阿枣每隔一个时辰便来喊我一次,也不催我,也从不多说什么。这是她极得我心意之处,总是能将事情做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但我此时却觉得对她不住。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委实不算个好主子。
      我慢慢吐了口气,淡淡道:“阿枣,你服侍我多少年了?”
      她将一床薄毯盖到我周身,一边答:“三百年了。”
      “若他日我再不是天后,我自会向君上恳请,将你许配给沉闇,我知道你喜欢他。”
      说罢我便莞尔一笑,看向小脸憋得通红的阿枣。我从未忽略过她看向沉闇时的那期许目光,沉闇那么温柔,若是娶了她,自然是会待我的阿枣极好。谁知她倏而就跪地,竟是要哭出来一般起誓。
      “娘娘莫说这话!阿枣这辈子也要跟着娘娘!”
      我笑道:“你这傻丫头才莫说这话,天下就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知道你待我是真的好,我却不算个好主子,如今自身难保,何必拖累你呢?”
      她愣了愣,咬着红润的嘴唇,半晌终于开了口。
      “娘娘,那天那位刺客……是今日行刑。”

      我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散了。
      “沉闇将军也被君上拘禁起来了……我知道因为君上怕沉闇将军他会帮你。”
      “如今时局十分紧迫,天阙易位后时势不稳,青丘已然要起兵叛乱了。”
      我还在茫然时阿枣已经站起娇小的身子,悄悄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又将一物递到我手中。
      “这是……”
      望着手里的紫缎丝囊,我大惊不已。
      她却将清甜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月色中那双伶俐的眼看着我扑闪又扑闪。
      “这是以前娘娘宫里就有的仙家宝贝,名唤‘乾坤锦囊’,可中包万物。我已将娘娘路上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在其中,娘娘,快去青丘找菡江君上,他是您的师兄,他会帮您的。”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阿枣是在何时为我做好的这些打算,只知道懵懵懂懂被她推出凤藻宫侧门,门外也有一位与她交好的侍卫早就等着接应我。我被骇得喜不自胜,惊慌地抓住她的手不肯放。
      “阿枣我不能走,我走了你怎么办。”
      她柔柔地笑着,“娘娘,快走吧,别为我担心。阿枣在这里等着您回来,娘娘,阿枣等着您。”
      夜色下我被推搡着骑上了一匹马,还依依不舍地喊道。
      “阿枣,阿枣。”
      我的阿枣。

      她那张清甜的脸越来越远,我看见她的泪。
      可那时,我真的从未知道,原来枣花落尽是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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