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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夜流光
厅内筵开两席,南面十多位男女乐师肃然端坐。此时已经大多满座,除了上座还空着几个位置,厅内虽然人多,却很是安静,偶尔有几个人谈笑,也小心翼翼,话语不多。
白愁飞走进留香园的麒麟阁二楼时,见到的正是这样一一幅场景。
方应看只比他落后半步,手内握着一柄白玉折扇,笑容潇洒,倜傥风流。
厅中众人的眼光立刻落到这气质拔萃的二人身上,不少人起身迎迓,或者笑着打招呼。
居于主席的苏梦枕起身,招呼道:“白将军来这边坐。”白愁飞略略一瞟,发现杨无邪并不在,而代表六分半堂前来的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粗豪男子,并非雷损或者狄飞惊中的任何一个。
席中剩下的也都是京中官员,或是世家子弟,但是年龄都在三十五以下。
白愁飞坐在主席,另一边是苏梦枕,旁边还空着一个座位。一个肥肥胖胖的官员过来敬酒,苏梦枕介绍道是刑部的朱明月朱大人。
白愁飞只是略略拱了拱手,倒是朱明月的腰弯得几乎和龙虾有的一拼。白愁飞随口道:“李大家难得献艺,丞相怎么不来?”朱明月满脸堆笑,笑得像个和气生财的大老板,“傅公和几位老大人都说,诗酒风流,本是年轻人应该做的事,他们就不过来,以免拘束到诸位。”
白愁飞入座后,乐队便忽地奏起,丝竹齐响。这乐声在白愁飞听来,也颇觉有几分动人处。他略扫了扫四周,正和另一席上的一个英俊青年目光一对,那青年自若地举起酒杯,遥遥相敬。
白愁飞认得此人,乃是赫连侯府的世子赫连春水,与神通侯方应看,正是并称的走马章台的佳公子。
赫连春水身边还坐着一个肤色微黑的青年,宝蓝色锦袍中规中矩,一双眼睛却极为灵活。此刻,他正在赫连春水耳边说了些什么。
方应看忽然道:“来了!”
白愁飞一怔,什么来了?但是他立刻便随着厅中其他人的目光,向屏风边看去。
一位婀娜多姿的丽人正款款行来,薄薄的鹅黄纱裙裹着妖娆的胴体,云鬟如屏,美目如醉,可勾魂摄魄。
但是她的神情却是肃然端庄的,唇边的笑容甚至称得上清纯的羞涩。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令她有一种旁人难以比拟的美态。
这位当今天下第一名妓含笑而行,顾盼生姿,一步一风流。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便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而流连。
此时,乐声一转,李师师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便随着这乐声轻启朱唇而唱。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这歌声一出,屋外还是寒风凛冽,屋内却已经是春韵融融。
一曲既终,乐声倏止。隔了好半晌后,全场才发出如雷掌声,不自觉地纷致颂赞欢辞。
李师师敛袂而谢,仿佛大家闺秀,端庄而略带羞涩。
席上唯一的空位,自然是为她而留,因此她便坐在白愁飞旁边。这一坐,至少有十多个人投来艳羡之色。
方应看已经和李师师攀谈起来,对于当下最流行几种琵琶曲流派的品评,方应看显然也是深谙音律,一问一答之间,已经令旁人大为叹服。
白愁飞虽然也精擅音律,但是他此刻的心思却并没有在上面——甚至也不在这身边的绝色佳丽的动人秋波上。在这锦绣香笼,衣香鬓影中,他竟是神游天外。
李师师自然看在眼里。
她并没有生气,虽然略有些不服气,但是她一开始便也明白,今天这一场,她只是一个引子。
况且,在那位九五之尊来过之后,她便觉得身边多了许多无形的束缚,所有人看待她的目光都有些变化。
李师师是个足够聪明的女子,因此,她在尽量不要太委屈自己的同时,保持了沉默。
白愁飞忽然觉得耳边一痒,却是李师师娇笑着对他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你在想着谁?”她并没有以“王爷”,“将军”相称,而是语气带着一种宛若情人的亲昵。
白愁飞刹那回神,一边方应看略带嫉妒地笑道:“看来今夜白兄独得佳人垂青。”白愁飞闻言哈哈大笑,猿臂一伸一带,李师师娇呼一声,已经被他揽入怀中。
他此举虽然并没有错,但是事实上已经几乎没有人敢这样对待李师师——在她经过“天子临幸”之后,虽然名声愈大,一歌一舞也有更多人追捧,但是无人敢一亲芳泽,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李师师只是一怔,娇笑声便如银铃一般,仿佛遇到了什么格外有趣的事情。
白愁飞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她,转头和苏梦枕说话。
白愁飞喝了很多酒,有的是别人敬的,有的是自己喝的,眼下,他已经醉眼朦胧。
但是他依然能感受到这屋子里各种各样别有意味的目光,某种程度上说,他还清醒得很。
借着更衣之机,白愁飞在一处无人的走廊略作停顿。
依旧是习惯性的负手,白愁飞抬头,只见冬月明朗,群星晦暗。
白愁飞并不懂得星相,虽然偶尔也听苏殷说些玄而又玄的道理。但是此刻紫薇垣飘摇,数处新生客星,又有贪狼逆行,却是很明显的天下大乱之象。
冷风一吹,白愁飞略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过来。
他周身似乎全是破绽,又似乎毫无破绽。
白愁飞知道此刻,正有至少三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依着他往常的性子,早已出手灭杀!
不过这窥视的人中,却有一人是自己人,也是苏殷所命。
白愁飞虽然并不认为自己需要重重保护,但是他却很乐意苏殷在意他的安危。
他抬首眯眼望着那淡淡的群星,似乎虚空中有一双异采流动,沉静深邃的美眸正与他默默对视。
——九霄之上,唯吾与君!
白愁飞对此深信不疑。
似乎他出来已经太久了,那边廊上隐约传来人声,白愁飞微微一摆衣袖,走了过去。
自入席以来,赫连春水便一直有些沉闷,除了一开始的遥遥敬酒,他并没有离开自己的席位。他这种态度,看在旁人眼里更像是倨傲的矜持。
他身边的青年是刘耿,当今神捕刘独峰的独子。
刘耿压低了声音,“……方应看在那里,你前日才和他相争,不好过去。我替你过去探一探?”
赫连春水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去也没有用。那白愁飞……可不是好相与的,看似醉了,实则一句话都不曾说错。苏梦枕怎么样,方应看又怎么样?对方根本是滴水不漏。”
刘耿抓了抓头发,“那,你还来这里干嘛?”
赫连春水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好在没人看见,“是老爹要我来的好不好!”他忽然低声对刘耿道:“你那表妹,能联系上苏殷么?我听说昨日苏殷遇到过她。这边入手,或者更好些。”
刘耿一听便下意识地摇头,“那丫头什么都不懂,估计自己都不知道她见到的是苏殷……喂!是我给你办事,不是我全家都给你办事!扯上我表妹干嘛!”
赫连春水倒也不勉强,道:“那便另想办法。”
刘耿眼珠一转,忽然又嘿嘿笑了起来,“我有一个办法。”
“你说。”赫连春水倒也颇为相信他。这刘耿虽然平素大大咧咧的,心中却有成算。
“那就是你亲自出马,约见苏殷。凭着你赫连公子英俊的样貌,潇洒的谈吐,施展美男计,说不定就能奏效!对了,那苏殷也是大美人呢,你去绝对不亏……啊哟!你为什么打我!”
赫连春水收回拳头,淡然道:“打的就是你。”
——
苏殷披着一件玄黑的貂裘,拥炉而坐,单手翻阅着桌上一叠印刷精美的名帖礼单之类。
她从中抽出了一张。
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笺,上面字迹遒劲而有力。
这是诸葛先生的亲笔。
苏殷抬起头,一边侍立的清瘦女子会意,恭声道:“神侯府还送来了一套文房四宝作为礼品,其中一方端砚最是名贵。”
苏殷不明意味地轻笑一声,忽然道:“将那方端砚给顾公子送去。”
女子答应了一声,随即退下料理。
苏殷抬手将桌上的纸笺抚乱,忽然自言自语道:“唐阙,你说我该不该去?”
一个高挑婀娜的黑衣女子如幽灵般出现,蝶形的银质面具将她的面孔遮住了大半,只看得见细巧的下颌与玲珑的红唇。
她就是唐阙。
唐阙是四川唐门的人。
唐阙原来有个名字叫唐盈盈,但是现在唐门的家谱上已经没有了唐盈盈这个名字,只剩下苏殷身边的护卫唐阙。
从“盈”到“阙”,必定经过了一段不同寻常的过程。
唐阙的眼里只有苏殷一个人,只忠于苏殷一个人,甚至连白愁飞也无法指使她做什么。
她余下的生命,只是为了苏殷而活。
“尊上自有主张,属下不敢擅自揣测。”略带沙哑的女音,却是极有韵味。
苏殷叹息一声,“唐阙,你还是这个样子。”她不待唐阙回答,又恍若自语道:“诸葛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呢……亏他还记得晏离苏这个人,不过,也确实瞒不过他。”
“他既然猜得到我是谁,自然也想得到……以为追命就可以影响我的决定么……”她忽然转头,认真问道:“你说,追命究竟能不能影响我的决定?”
这一次,唐阙只是沉默不语。
苏殷挑眉,忽然又笑了起来,“那只老狐狸,看来真是有点焦头烂额了,否则不至于如此着急要见我……无论如何,最近找个时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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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耿即是刘宝林,刘独峰之子。
小白早已习惯了苏苏的存在,自微末而腾飞,一路相随,独一无二。
诸葛已经确定苏殷便是当年晏离苏,而诸葛眼下也有点焦头烂额,争不过蔡京,目前他四个弟子全在凌落石那边还没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