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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董允伏跪于地，声音却不卑不亢：“臣不敢。只是陛下安危关乎国家社稷，臣夙夕不敢懈怠。”
刘禅方才的冲动和愤懑，在那句说重的话后，已变得虚弱无力。他自思，并非生出忌惮猜疑之心，只是某种不满的发泄，不满登基以来的恪礼疏远——相父显然很忙，忙得顾不上理会朕躬，除了对朕的“安危”关怀得紧。果然，他不过是个尊贵的符号。
眼下，看着像石头一样耿直的董允，那身板如此刚硬，就像在控诉自己身为国君却不明事理，不辨忠奸。刘禅喃喃说道：“关乎国家社稷的，是朕吗……”
“陛下一国之体，非陛下而何！”
“罢了，”刘禅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遍体的疲累向他袭来：“董卿请起。卿父子忠心，朕自知晓。朕以后，多加小心。”
董允又是一番恳言之后，终于告退。看着他背影远去，刘禅又叫住他：“今晚朕所说的，无心之言，卿不要对丞相讲。”这次他说的是丞相，而不是相父，似乎左将军府那棵藤蔓绊住了他，他叫不出第二个称呼。
“谨遵圣意。”董允答道。
当天夜里，刘禅辗转难眠。种种影像在他脑海里重叠。董允跪得挺直的身板，丞相工整无瑕的奏章……左将军府的凉亭和水，严皓的面庞。这个人，像酒一样，能让他的灵魂在麻痹和微醺中安憩。
没有高贵的身份枷锁，没有繁复的礼仪牵绊，这是何等特殊的存在。相识仅仅两天，他竟已不知不觉间，产生了难以言喻的亲近和依恋。
睡意朦胧间，他恍惚觉得，严皓的面容越来越像是子龙将军，只有一双眼睛，与丞相，……不，军师，有几分相似。他也曾经看子龙将军上山野猎，也曾经见过军师坐在他身边，眼角含笑像是洒着阳光。
曾经。都是过去的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天，一切如常。除了上朝时，他的目光有意地回避了丞相。然而丞相大约也不至于留心自己目光在哪里，所以无妨。
傍晚时分，刘禅正思量找什么理由去左将军府时，西殿的宦官求见，说李婕妤亲自做了几样爽口的点心，不知陛下可有闲暇。
见缝插针的本事倒不错……刘禅本来心生抵触，却蓦地心生一念，点头言道，今晚就去李婕妤宫中。
半路上，他停下步子，对陪同的西殿宦官说道：“你回去吧，对婕妤讲，朕突感身体不适，回寝殿了，改日再去陪她。”
他转而向寝殿走回，半路上却折去了左将军府。寝殿的人以为朕在李婕妤处，婕妤宫里的人以为朕回了寝殿。这样总算得个耳根清净吧，他想。
走进左将军府，看到严皓就在不远处笑着等他。刘禅有种幻觉，好像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某种禁忌的私会。
“我来这一趟可不容易。”他抱怨道。
“很忙吗?”
“倒不是忙……阿皓，你有没有想过，哪天升个官职，比如去御前大殿做护卫之类？”
“不想。”
回答很快，很坚定。刘禅一愣。
“走得太高了，可能就下不来。”严皓说，“我没有那么高的追求，只想做我自己。”
刘禅恍惚地看着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已然无法下来。他甚至不知自己在追求什么。而相父，相父在他的追求里，有没有想过做自己？
……
直到明月东升。
“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歇一下？”
“……我知道一处，我很喜欢，跟我来……”
刘禅跟在严皓后面，走过曲折的路径，来到一小间别院。院里几竿绿竹，熟悉的感觉慢慢浸染。
“……阿斗？你怎么了？”严皓晃了晃手，“怎么愣在这儿了？”
“这是相……，向着月亮的屋子。景致不错。”
“又在说什么胡话！”严皓笑道。“走，进去吧。”
刘禅略有些空洞地一笑，随他走进屋里。刚才差一点便要说，这是相父曾经住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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