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昧旦

　　老爷子于是赶紧颠颠儿的跑出去，腆着脸说：“夫人莫生气，莫生气。”班夫人不说话，从厨房端了个小碗出来给班教授：“喏。”

　　老爷子一看是满满一碗极消暑的莲子百合汤，大喜，家庭温馨感瞬间爆棚，羞涩地凑过去挨着爱妻的肩膀扭着身子蹭了几下，可惜被夫人一巴掌拍开，小声斥道：“孩子在呢！没眼力见儿的，闪开！”

　　老爷子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回头一看小徒弟竟然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剥葡萄吃，立时怒道：“小陆子，还不快帮你师娘收拾桌子！”

　　陆思昭诧异地吞了一颗葡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啊？那不是您的活儿吗？”

　　一句话气得老爷子恨不得跑去抽他。正要发作，夫人点着老头太阳穴说：“人家孩子是客，你去叫人家干活怎么好意思的？”又朝陆思昭说：“吃你的，不许理他。”

　　陆思昭朝着恩师得意而含蓄地笑笑。

　　老爷子幽怨附体去刷碗。

　　这是陆博士在恩师家度过的无数日子里的一天。

　　不过陆博士摸摸口袋里的跟随他5年的钱包，顿时被恩师的幽怨同感了：“老伙计，明儿个就是咱放血的时刻了。”

　　陆博士，额……几个月后即将成为副教授，待遇工资水平更上一层楼的副教授，是个不折不扣的财奴。

　　比如。

　　班老爷子咬牙切齿：“抠啊！他平时用的宣纸还是我买的——徒弟心安理得蹭师父的东西，天下竟有这道理？”

　　陆博士轻描淡写云：“别以为上次把我写四条屏放装裱店卖了3000块钱的事儿我不知道，就冲这个终生宣纸免费。”

　　班老爷子无声暴走。

　　又如。

　　小周讲师抖动的的八字眉险些气得平行了：“同事两载有余！小陆子你居然从来没请我们吃过一顿饭！哪怕是早点摊子一碗小馄饨！”

　　陆博士闻言扭脸：“那就明天吧，早上六点半**馄饨店，记得准时。”

　　小周趴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天杀的，小吃一条街数他家最便宜，两块五一碗……我干嘛不说我要吃海鲜大餐！”

　　林副教授安慰他：“要是你帮我代三天课，我就请你，地点随你挑。”

　　小周讲师头一抬，眼睛晶晶亮。

　　像林副教授还拔毛呢，遇上陆思昭这样的，只能叹气了。

　　不过陆铁公鸡今晚真的有种预感——鸡毛不保。

　　掏出手机：“樊女侠，明天中午咱去哪儿，你……”

　　对方急忙说：“小陆子，真不好意思，明天中午我有事儿……”

　　听到这儿，陆思昭突然有了欢呼雀跃的冲动，心说：“老天果然对我不薄！”

　　可是，话明显还没说完：“改成明天晚上吧。七点怡然居见，好咧，就这样！白白~~”

　　放下手机，手心微微的汗，还没等自己同意就挂了。可重点是……怡然居……

　　陆博士摊在椅子上抱着钱包发呆。

　　怡然居啊怡然居，在本市仅次于浮楼，同样的精致，同样的美味，同样的环境优雅，同样的价格美好。美好的价格啊，要吃掉陆博士下个月即将实现的汽车梦。

　　离钱包出血还有28个小时。陆思昭看着手表，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把手表砸了，能时间永远静止那该多好啊！

　　陆博士犯了低级哲学错误，出血是避免了，汽车梦照样实现不了。

　　美好的周六，晴空万里，再过一会儿或许还能难得看见漫天星星——大城市的夜晚有星星，基本和□□期间吃上肉的概率一致。

　　如此美好的夜晚和樊悦前后脚进了怡然居古色古香的大门，拣了靠窗的最好的位置坐下，陆博士却满面愁云地望着窗外。

　　樊悦用没拆封的筷子敲陆思昭的手：“和我吃顿饭就那么难受吗？”

　　陆思昭痛呼一声缩回手，笑得极为真诚：“怎么会呢。”如果是你付账的话。

　　樊悦收回筷子：“那就好。”

　　彼时，穿旗袍的服务生拿着金灿灿明晃晃的菜单过来了，看得陆思昭好一阵刺眼。樊悦撩开袖子豪爽地接过，哗哗哗从头到尾一阵翻，方重回头细细点起来：“羹汤要‘荷风四面’，‘金玉满堂’浮楼也有，咱也要一份试试，比比看谁家好吃……这个新奇，大雪压青葱，来一份……鱼戏翠竹，这也生动，也要了！五刑……好奇怪的名字，倒也古朴，写上！过几天中秋了，甜点就要茶月吧。”服务员领着菜单走了。

　　樊悦抬头想问问陆思昭还想吃什么等会儿可以加菜，却见这厮惴惴不安地磨着手指朝自己手上的菜单看，就差勾着头了，一时好笑，没好气地轻声斥道：“姑奶奶我吃不垮你！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陆思昭嘿嘿一笑：“哪儿能啊，不过这菜名非比寻常，浮楼竟也比不过，不知菜上了是什么样呢，别糟蹋了这些好名字。要我说，咱现在就走吧，到时候大失所望反倒不好。”

　　樊女侠拆了筷子扮夜叉状：“消停点儿，就你耍嘴！不过这馆子也各色，菜单上没个图示，也不说原料，光秃秃的只有菜名字，虽然每页饰了好些缠枝莲，江水海牙，卷云流云纹样，而且页页不同，但到底单薄，客人点了半天菜，不知到底是什么，云里雾里不明不白。要是菜不好，下次谁肯来。”

　　陆思昭张牙舞爪道：“你个学物理的是外行，当然不懂。这叫艺术，纯艺术！”被樊悦一瞪，立刻乖觉了：“这叫新鲜和美，现代人的生活就缺这个！”

　　两人正闲聊着，苦等终于结束了。精致白瓷大碗衬这淡绿晶莹的羹汤，上面漂了三瓣粉白莲花瓣，清香不徐不疾慢慢透出来。二人食指大动，各自盛了一小碗细品，顿时叫绝。

　　正巧服务生还没走几步，被二人叫住问：“这里边都有那些东西？怎么这样好吃！”

　　服务小姐也是个口角伶俐的：“三张荷叶，一两藕粉，二两莲子，一两百合，这是主角儿。”

　　陆思昭好奇了：“配角呢，做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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