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恋人是排球

　　“秋庭，你，你是不是传得太近了？”

　　打破僵硬的是本应该扣球的副攻，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秋庭跃，觉得有些猜不透他现在沉默着在想些什么，是为刚才的传球失误感到懊恼吗？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任谁碰到这种情况都会产生混乱的吧。

　　“你没有看到我的暗号？”

　　秋庭跃的语气有些莫名的平静，但副攻总觉得有些奇怪。

　　副攻的眼神清澈地像个傻子：“什么暗号？”

　　“……没什么。”秋庭跃的视线越过了副攻，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北崎薰，而北崎薰居然没有避开，不偏不倚地也看着他，明明丢了分，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却看上去比赢了比赛还快活，等到其他队员看过去，又立刻掩饰成某种沉重的神情。

　　秋庭跃轻吐了一口气，“抱歉，这一球我的问题，继续比赛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秋庭跃和北崎薰都知道，这场比赛大概是赢不了的了。

　　秋庭跃没有“在球场上摆烂”这个选项，不管北崎薰怎么折腾，他仍旧思考着怎么利用剩下队员组织进攻，怎么传出出其不意又能让队友反应过来可以扣到的球，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得分……

　　就算没有队友，他还有发球和二次进攻。

　　但这一次，秋庭跃感到了无力。

　　母庸置疑他是优秀的二传，他的传球果决、强势，变化多端，他可以组织进攻骗过拦网，给攻手提供最佳的扣球条件，但无论如何，他没有一锤定音终结比赛的能力，他能做的只是一次次把球传到别人的手上。

　　在北崎薰故意又一巴掌把他传的球扣飞后，在其他队员真的实力不济连空网都扣不死后，

　　他简直气得想笑。

　　……

　　在第三局，胜利的天平彻底倒向了对面。比赛结束后，秋庭跃在场地边低垂着头做拉伸放松，他捏着因为运动过量有些酸痛的小腿肌肉，身边的队友们俱是沉默，不远处的学生们倒是兴奋异常，热闹的议论声传入了他的耳朵。

　　“居然赢了！”

　　“不是说他是什么‘奇迹二传’吗？这么轻松？”

　　“个人能力没话说，但是我也没见他激发攻手潜能啊，这不是打的普普通通。”

　　“对面攻手太菜了吧，实在带不动。”

　　“你别说，我看他打得也不行，传球软绵绵的。还有那个短平快，都歪到哪里去了，攻手一个都够不到，新手才会犯这种重大失误。”

　　有一道声音突然插进了这议论中：“不，其实我感觉那时候秋庭想打的是前飞，传球没有失误，应该是配合失误了。”那道声音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我觉得，他的二次进攻出手果断，跳发也几乎没有失误，相比之下，传球更像是配合队友，所以降低了速度。”

　　听到这段话，秋庭跃抬头，看见不远处说话的人是酒井，顿时心情复杂。

　　还有什么是比“对手比队友还了解你”更惨的事了吗？

　　“大家收拾一下东西，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回学校了。”部长北崎薰打破了这边凝固的氛围，似乎想要把大家的情绪从低落中拉回。“这次输了比赛大家也别太在意了……秋庭跃！”他突然提高声音喊了秋庭跃的名字。

　　秋庭跃把装着水杯和护具的包甩在肩上，正往排球馆外面走。

　　“马上大巴就要发车了，你要去哪？”

　　秋庭跃：“买饮料。”

　　北崎薰做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这样啊，我和你一起吧。”

　　秋庭跃：“……”

　　饮料机旁，北崎薰看着秋庭跃把硬币投进饮料机，从里面拿出了一瓶可乐。

　　“我还以为你会喝运动饮料呢。”从北崎薰的语气中听不出半天心虚，仿佛只是在和队员闲聊。

　　秋庭跃拉开易拉罐的扣环，“噗呲”一声，令人愉快的汽水饮料的声音瞬间响起，气泡在舌头上破裂带来的微微刺痛感混合着可乐水的甜味，在他的口腔炸开，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这才分出精力回北崎薰的话，“因为可乐更好喝。”

　　“职业运动员是需要饮食管理的吧？”北崎薰思索，“你这样可以吗？”

　　秋庭跃最烦有人提他的饮食管理。在家里被他的教练爹整天耳提面命，管着不准吃垃圾食品，现在在学校喝个快乐水还要被人不阴不阳地说一句。尤其这个人还是北崎薰。

　　“有话可以直说。”秋庭跃看向北崎薰。下午将近傍晚的时分，天色已经不再敞亮，光线落在他的脸上，铺上了一层冷色调。“你到底看不惯我哪里？”

　　“为什么比赛的时候，他们连手势都不知道是什么？这些东西我都标记了重点，比赛前你说什么来着？”

　　北崎薰当然是说，已经训练过了。

　　但现在他又是另一种说辞：“我不记得了，可能当时记错了也说不定。”他毫无负担地笑了笑，“再说了，我们输掉这场比赛，和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秋庭跃一回想刚才的比赛就感觉火气在往上窜：“那确实，和你扣的十几个烂球关系更大一点。”

　　“错了。秋庭，你总是学不会尊重你的前辈。”北崎薰的笑容扩大了点，他“这不是我的问题，这是你的问题。排球比赛的进攻节奏是由攻手主导的，你身为二传就应该好好配合我的扣球不是吗？”北崎薰摊手，神情很无奈，“你的传球总是那么难接，这才是丢分的原因，不只是我扣不到，其他队友也扣不到。”

　　“再慢会被拦下，再低会扣不过网，再没变化会被看穿！攻手的扣球有问题，如果硬要我配合，那就是传球失误了。”秋庭跃实在是不理解他们的脑回路。

　　就像是队友都是lv5水平，秋庭跃是lv15，所以就要求秋庭跃降低强度，配合lv5的大多数。但今天的对手是lv10，抱着这样的想法是绝对赢不了的，只有队友想办法尽量跟上才有些许可能。

　　于是这一刻秋庭跃彻底明白了秋庭末鸣之前说过的话：为什么现在的队友不算队友。

　　打怪游戏的主角在前期总是不断摸索，集齐一套套不同品质的装备。从普通到稀再到史诗、神话、传奇……直到最后，他找到了一套最心仪的装备，终于满意，停止了这种以旧换新的迭代，然后继续一路披荆斩棘，直至通关。

　　这套最终装备一定是与他实力匹配的，磨合最好的。

　　打怪游戏的主角为什么要不停地寻找新的装备？因为无论是玩家还是游戏策划都明白，能够伴随主角一路成长的装备是可遇不可求的，成长属性是一种稀缺属性。

　　而这时，北崎薰还在继续：“不管怎么样，这场比赛里我得分最多，不是吗？而你，和你的训练计划。”北崎薰从书包里掏出一叠颇有分量的纸，往地上一扔。“才是有问题的。”

　　秋庭跃看着自己伏案整理的计划书此刻仿佛不值一提的废纸，在北崎薰的脚下变成布满脚印的垃圾，脑海里划过之前在社团看到的一幕幕，忽然明白了这些人的心理。

　　“你和这个社团都不是真的想赢，更不是真的喜欢排球。这么装不累吗？”

　　为什么会坚持要他加入社团，为什么没有商量就把原来的二传踢走，为什么一开始都说着想要进步想要变强，拿到训练计划后却不甚重视，到最后连一些低级错误也会接二连三地犯。

　　因为他们只是喜欢上进的感觉，所以不停假装自己是个“好学生”。

　　而认真对待排球、对前辈没有敬畏之心的秋庭跃在其中，是完全的异类。

　　这句话狠狠戳了北崎薰的心窝子，他似乎被这番话狠狠滴刺激到了，脸上是恼怒的神情，再也没有之前看秋庭跃笑话时的从容，气急败坏道：“喜欢排球怎么样？不喜欢排球又怎么样？反倒是你，我听说你爸爸是个很有名的排球教练，从小安排你打排球，你才是真的可怜，你没得选，你只能喜欢排球！”

　　“你要是真的在意比赛的输赢，比赛前就应该来社团亲自确认训练内容有没有完成。你才是自欺欺人的那个！”

　　北崎薰的情绪彻底爆发，他说完这些话后恨恨地锤了一拳饮料机，似乎感到自己已经赢了，于是看了秋庭跃一眼，转身离开了。

　　秋庭跃：……

　　哪怕说得再天花乱坠，他赛前谎报军情和比赛中当演员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没错。

　　况且，

　　“我从来没说过我在意社团赢不赢。”

　　秋庭跃把手中的可乐喝完，然后走到垃圾桶旁把空罐子“哐”地投进去。显然他更在意他输了，而且还输得这么憋屈，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那个……”

　　有人在他背后出声：“这叠纸你还要不要？”

　　秋庭跃转过头，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酒井，他估计是从附近路过，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刚才他和北崎薰的对话。不过，秋庭跃想，听到也无所谓，还能有更糟的情况了吗？

　　酒井从地上捡起那叠脏了的纸，秋庭跃看着刚才比赛里把他打得稀里哗啦的人拿着那叠纸，一想到自己在上面花费的无数时间和得到的结果，只觉得刺目无比。

　　“不用了，你帮我扔了吧，谢谢。”

　　话说完，看到酒井脸上有些怔愣的神情，秋庭跃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冷淡，立刻默念了一句“罪过罪过”，居然迁怒了无辜的人。他补救道：“你的拦网很厉害，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和你交手。”

　　“校车要发车了，我先走了，酒井前辈再见。”虽然反感现在这个社团前后辈文化，但是面对像酒井这样的人，他还是愿意认真地叫一声前辈的。

　　秋庭跃回到停校车的地方，脚刚一踩上校车阶梯，就听到里面传来部长的声音，那道声音已经从刚才的暴怒情绪中脱离，听起来又恢复了平日的和善。

　　只是说出来的话……

　　“秋庭跃和我说过了，虽然很遗憾，但经过他的慎重考虑，他决定退部了。”

　　“……”

　　话音未落地，秋庭跃就登上了校车。迎接他的是队员们目光，那些目光中的情绪并不是一般人看退部队员时的不舍、告别，而是另外一些更加负面的，阴沉的东西。

　　秋庭跃看着笑吟吟站着宣布这个事的部长北崎，和稳稳坐在最后排的经理宫野，想到了之前他在心里默默立下的flag。

　　还能有更糟的情况了吗？

　　还真能。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