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温柔

　　夜深。
　　邱遇屏住呼吸，倾听楼下的动静，掐算着冯岚睡熟了，才打开微信群。
　　精神姑娘和小伙已经等待许久，在他扣1的瞬间发来视频通话。
　　邱遇戴了耳机才接。
　　“干什么啊？”他说，“非要聊聊，有什么好聊的？”
　　“你闭嘴。”张鹏清了清嗓，“现在，我宣布，精神小伙第一届恋爱会议正式开始！”
　　“姑娘。”李绣不满地说，“老娘是个姑娘。”
　　“哦哦不好意思，你今天刚进群，我一时没想起来。”
　　“嘁。”李绣给出指示，“重说。”
　　“咳咳！”张鹏再次清嗓，“现在，我宣布，精神姑娘和小伙第一届恋爱会议正式开始！”
　　耳机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邱遇对着镜头竖中指。
　　“你们是不是有病？”
　　李绣翻了个白眼。
　　邱遇跟了一个白眼。
　　“我绣姐说的对。”他说，“你们就是有病。”
　　“肃静！肃静！”张鹏敲了敲桌子，“本次会议呢，旨在帮助我们从未谈过恋爱，初心萌动，萌了个男人，不知道怎么追人的邱遇同学。邱遇同学，有什么话要讲？”
　　邱遇简直无语：“臣无话可说，无本可奏。”
　　“要我说你就别问他。”钱成锦说，“他要是有话讲还至于那么问？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时，你怎么不精确到秒呢？我讲真啊，你干脆找个算命的给你算一卦，算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告白时机好吧？”
　　“我建议你别建议，他真的会去的。”刘鹏头也不抬，给大家看他脑袋顶的发旋，“还聊不聊正事？不聊我就写题了。”
　　“聊聊聊。”张鹏说，“那就开始了，首先，第一个问题——邱遇你认真的？”
　　邱遇挑了下眉。
　　“这重要个屁啊，他不认真能考虑到分钟？”李绣说，“你该先问这个——冯岚也是吗？”
　　“对对对！”张鹏一拍桌子，“万一他不是，你弯恋直，那人生悲剧啊，你只能看着他结婚生孩子，哥们想想都替你心酸！”
　　邱遇舔了下虎牙，低头戳床单。
　　“这个事我们之前聊过，就打工之前。他直说了他不介意，这段时间我们打工，他跟我配合的也不错，我给他发客人写的文画的图啊，他也都看了，也能跟我聊，都不反感的……我觉得他可能是……双？我都查了，有的人性向是流动了，反正……我应该不是那么没希望。”
　　张鹏忧心忡忡道：“这个情况啊，那你可能确实是有点希望。但不是我那什么啊……你喜欢男的，我们都接受，这早就接受了。但其实吧，我们之前也确实都觉得你是赌气成分更多，只能说你要是喜欢男的，我们也不会怎么样。但是呢……”
　　邱遇急着讨个主意，不耐烦地催张鹏：“你能不能别吭哧瘪肚的，爽快点。”
　　“我说吧，这事还是我提的。”钱成锦接过话，“我们先说啊，我们背着你有个小群，现在已经解散了，就你出柜那天我们聊一晚上！然后吧，我们学校，你记不记得，我和你们说过，我上一届有个学长，女装大佬，会伪女音唱歌那个？”
　　邱遇点头：“记得。”
　　钱成锦叹口气：“他前男友不是个东西，后来又谈了一个。这事在我们学校挺大，虽然具体怎么样不清楚，就最后仨人都差点劝退吗……”
　　“你不清楚我清楚啊。”李绣说，“我那边小姐妹打听过了，是他那个前男友王八蛋在先，然后他两任男友为他打了一架，校方觉得影响不好才那什么的，不是因为俩男的在一起才……”
　　“那你说，这要是俩男的为一女的打起来，学校至于劝退吗？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就记过啊！”钱成锦说，“反正我是觉得肯定跟这个事有关系，我今天说这个，邱遇，我也不为别的，就是高中，这个环境还是太小了。你俩现在谈，那都不一定怎么样，万一……是不是。先不说你家里那个情况，就是冯岚他家呢？万一因为早恋叫一次家长，你爸不得在办公室棒打鸳鸯，打你还是打冯岚都不好吧？”
　　“他敢！”
　　“钱成锦说的在理。”刘鹏放了笔，“其实咱们还小，你喜欢就去追，没问题，要是个姑娘，我们肯定也一股劲地怂恿着你去了。但现在环境小，有些人脑子里还长着包，不管你俩成没成，你追他这事一出去都会有人说闲话。就是不说家长那一关，高中最后一年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影响高考不是得不偿失？而且冯岚他以前……是吧，他可能不想被人传闲话。”
　　李绣眨了眨眼，体贴地没打听冯岚以前怎么着。
　　邱遇垂着脑袋，都快把床单戳烂了，听刘鹏安静了四五秒，才抬眼道：“我又不是傻逼，该考虑的情况我肯定考虑。但你们这想的也确实太远了，冯岚……就算他纯弯，他也不好追的。”
　　邱遇叹了口气。
　　“我想告白是认真的，我不敢跟他告白也是认真的。这两件事不冲突，知道吗？”
　　“那你急吼吼的……”
　　“我也不是急，我就是……”
　　邱遇抓了抓头发。
　　“未雨绸缪吧。”
　　“那你这绸到什么时候去啊？”李绣问，“你现在开始想，毕业再告白？”
　　邱遇又把脑袋底下去，干巴巴地“啊”了一声。
　　“行了，先别扯这些了。”张鹏说，“既然邱遇心里有数，那咱们就继续主题吧？给邱遇出出主意，怎么追冯岚！”
　　“咱几个追姑娘都没经验呢！”钱成锦说，“李绣同学，邱遇把你拉进来是不是就为了让你主参谋啊？”
　　“我也没追过男的啊。”李绣说，“但你要是想看个小说电影漫画动画来参考，我倒是能给你发一网盘的资源。要吗？”
　　邱遇狐疑地看着李绣：“都正经吗？”
　　李绣也狐疑地看着邱遇：“你这个正经……是指什么？剧情？亲密程度？怎么算不正经，亲了？手了？做……”
　　邱遇退出通话，又被李绣邀请回来了。
　　“脸皮薄的。”李绣说，“好好好我不提了，你们继续给他出主意吧。”
　　张鹏抱了个拳，开口道：“要么你送护肤品？我不懂啊，都去查的，你们gay不都精致吗，我看有的都化妆护肤。”
　　邱遇道：“我和冯岚谁像化妆的，你有眼疾吧？”
　　张鹏道：“我也没说你俩化妆啊！你送护肤品，洗面奶，洗面奶行吧，都用。”
　　邱遇不屑：“屁吧，你自己洗脸就架清水也敢说都用，还洗面奶，别说洗脸，冯岚那儿两块舒肤佳，一块洗脸一块洗澡，洗衣服都用的雕牌肥皂。”
　　钱成锦震撼：“操，这么勤俭持家，相比之下我都是个精致boy！你放弃吧，我感觉他不会gay。”
　　几个人乱七八糟出了一通主意，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还是李绣最后总结陈词：“说了这么多呢，其实现在谁都没有你了解冯岚。而且追不追这个……我觉得吧，凭我对冯岚同学的浅薄认识，他不是那种硬追能追到的人，甭管他是gay不是gay，你想追他，就得让他对你有意思。谈恋爱不就是这回事吗？有了感情才什么都好说，要是没感情，怎么都白扯，还惹得人烦。”
　　张鹏表示高度赞同，并率钱成锦一齐鼓掌。
　　“行了，我知道了。”邱遇累得往床上一躺，“散了吧，有什么以后再说……我真去告白再说。”
　　“我再加一句啊！”钱成锦说，“李绣同学的发言固然重要，但偶尔缠缠我觉得也是有用的。你得让人知道他喜欢你，不然你再怎么人家都当你是兄弟。好，我结束发言！还有没有人要补充？”
　　大家都说没有，一个个下了麦。李绣留到最后，确认人都走了才问邱遇：“为什么不敢告白？怕他不接受？”
　　邱遇抹了把脸。
　　“他朋友太少了。”邱遇说，“我怕我一提，他凑合凑合就同意了，兄弟都没得做。”
　　“我觉得冯岚不是那样的人。”李绣说，“他家里情况你知道多少？”
　　“知道不少。”邱遇含糊地说，“你知道多少？”
　　“一点吧，没人照顾，自己生活，自己养活自己。”李绣说，“那种情况，于姐姐要帮他申请补助，他一分不要，坚持打工。由此可见他是个多倔强、多有主意的人，怎么可能感情上像你说的，怕失去一个朋友就凑合着答应谈恋爱。你这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
　　邱遇默认了李绣的说法。
　　“行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李绣又道，“今天他们几个说的有道理也没道理，俩男的谈恋爱这事吧……肯定有人嚼舌根，但是呢……当然我也不是铁了心要你勇敢去追不畏惧别人的目光，那样不负责任。我是想说，只要你确定冯岚能接受，那你就不要因为怕这个就不去追。如果你觉得冯岚很好，别错过。我cp粉发言啊，你们很相配。”
　　邱遇笑了下：“谢谢。”
　　李绣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也离线了。邱遇看着只剩自己一个人的视频通话，长叹口气，把手机甩到一边。
　　“冯岚……冯岚……”
　　邱遇瞪着天花板，念了几遍冯岚的名字，最后一声长叹，关灯睡觉。
　　而冯岚起先并没有睡着。
　　假期快结束了，但冯岚这一月没去监狱看望母亲，愧疚感令他辗转反侧，高三还要不要继续打工这件事也快到必须下决定的时刻。
　　就在冯岚为此烦躁不安的时候，邱遇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刻意压低了，冯岚一个字都听不清，但这栋楼隔音实在是太差，邱遇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天花板和打开的窗户传来，冯岚听着听着，心中萦绕的烦躁渐渐消失。他的注意力都转到了邱遇的声音上，情不自禁地猜测邱遇是在做什么要说这么多的话，以他对邱遇的了解，他也只能想到一个可能——邱遇在打游戏。
　　打游戏，跟队友说话，声音放这么低……
　　是怕吵到他吗？
　　邱遇总是这么体贴，是个很好的朋友，
　　冯岚闭上眼，有些困了。大抵是心事太多，他睡得很不安稳，一整晚人没醒，但是梦也没停。第二天早上起来，冯岚也记不得自己都梦到了什么，只觉得头疼。闹铃响的时候，冯岚憔悴地爬起来，迷糊着先去翻了止痛药吃，穿衣洗脸都飘着干的。等邱遇下楼一看，人都惊了，上手摸冯岚额头：“你发烧了？”
　　冯岚没反应过来，往后躲了一下，脑子转了一弯才想起这是邱遇，又贴了回去。
　　邱遇心里一颤，清了清嗓子，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背看。
　　“没有啊。”邱遇说，“体温正常的。”
　　“没睡好。”冯岚难受地闭了下眼，“头疼。”
　　邱遇收了手。
　　“要不要请假？”
　　“不了，我吃药了。”冯岚说，“一会儿就好，你先进来吧。”
　　冯岚往后退了一步，让邱遇进屋，自己去卫生间又洗了一把脸醒神。
　　邱遇往屋里走，一眼就看见开着的窗户，“啧”了声道：“是不是因为你没关窗啊？风吹着脑袋了。”
　　“没。”冯岚说，“就是没睡好，做了一晚上梦。”
　　他从卫生间出来，理了下衣服拎起了包。
　　“走吗？”
　　邱遇皱眉看了冯岚一眼。
　　“你脸还是白。”他说，“以前是白，现在是惨白。”
　　冯岚无奈：“真没事。”
　　邱遇更无奈：“行吧。你先下楼等我，我给你拿个帽子去，你这脑袋还是护着点。”
　　冯岚同意了，先下楼。没一分钟邱遇就也下来了，他相当潇洒地把帽子往冯岚脑袋上一扣：“小可怜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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