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脚鸟与纸飞机

　　程雪漫站在书架之间把《编程珠玑》前言部分读完，往后翻了翻，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习题，她认真读了题目，每个字都认识，可是居然一点解题思路都没有。

　　瘪瘪嘴，又往后翻了翻，内容真的很不错，也不是完全看不懂。

　　那就借回去吧。

　　她转身准备去看看其他书，才发现樊凌宇已经走了。

　　和他的——姐？准确来说是堂姐。

　　程雪漫轻轻切了一声。

　　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还要隐瞒关系。

　　不过没过多久，程雪漫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那是熄灯前十分钟，整个校园都安静下来。

　　军训一天累成狗，寝室里每个人都躺在床上，尸体一般，连开卧谈会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突然，黄雨盛扑腾着坐了起来，床架跟着吱嘎一响，打破空气里的闷热疲乏。

　　“我擦擦，西吧，我嘞个去……啧啧啧。”

　　她变幻莫测的感叹词，预示着接下来的发言，将会充满震撼性。

　　唐娇：“怎么了？”

　　詹怀宁：“何事慌张？”

　　程雪漫撑着床铺坐了起来，看向黄雨盛。

　　“樊凌宇打架了。”

　　“打架？咱们系樊凌宇？”唐娇追问。

　　“对。”

　　“校内论坛上第一个帖子就是，樊凌宇和他女朋友的前男友打起来了。”

　　“这么刺激吗？”唐娇立刻打开电脑，登录学校论坛，“刚开学就打架，不会受处分吧？”

　　“不知道。”黄雨盛摇摇头，滑动鼠标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特别明显，“不过好像是那男的先动手的。”她一边浏览贴子，一边捡重要的信息说。

　　“这种事儿，只要没住医院，就没什么问题。”詹怀宁转个身准备睡觉，给事情下了定论。

　　程雪漫手指抓着床单，想起今天在图书馆听到的话，所以，他是假装他姐的男朋友，帮他姐打架去了？

　　程雪漫迅速梳理着每一条消息，脑海中大概形成了关于这件事的脉络。

　　忽然灯熄灭了，窗外也变黑了。

　　“好可惜啊。”黑暗中，传来黄雨盛深深的叹息：“帅哥还是恋爱了。
　　那女的好漂亮，又高又瘦，啊，好可惜啊。”

　　程雪漫慢慢向后躺下，拉着被子盖住身体。伴着黄雨盛的唉声叹气，她突然意识到，全校应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樊凌宇假扮别人男朋友。

　　她决定隐瞒这个秘密，虽然对黄雨盛很残忍。

　　但她很享受这种只有她知道的感觉。

　　第二天，程雪漫起得很早，她下床把笔记本拿到床上，打开校园网站，想看看昨天那个贴子。

　　帖子下面更新了很多条。

　　根据跟帖信息，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被打的变态总是尾随女主。女主找过导员，导员三番五次教导那个变态都无效。现在女主有男朋友了，变态还是每天坚持“送”女主回寝室。

　　男主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变态就开始推搡男主，还趁机抓女主头发，男主才揍了他几拳……

　　后来宿管阿姨出来，把那变态赶走了。

　　看到这，程雪漫一直紧皱的眉头渐渐平展。
　　如果是这样子，那应该不会被处分了。

　　她退出贴子，眼睛扫了一眼页面，发现了一丝不对劲。校内论坛每页只能显示15条贴子标题，她随意扫了一眼，就发现了好多个贴子都在讨论樊凌宇。

　　点进去。

　　“樊凌宇好帅，好man。”
　　“太有男友力了，可惜已经名草有主了呜呜呜。”
　　“学弟好帅。还有没有这样的学弟了，给我来一个就可以。”
　　“谁还有他的照片啊，我很需要你懂吗？”
　　……
　　“樊凌宇，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今天在北区操场军训，有组队去看学弟的吗？”

　　“加一。”

　　“加一百。”

　　程雪漫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事情看起来不妙啊。

　　“漫漫，你起这么早？”黄雨盛醒来，一边抻懒腰，一边问，声音懒懒的。

　　“嗯，睡醒了就起来了。”程雪漫小声回她，声音透着一丝哑。

　　“看什么呢？”黄雨盛看程雪漫。

　　“微博。”程雪漫很少撒谎，但在不损害别人利益情况下，她不觉得说谎是坏事，这不是本能，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形成的本领。

　　比如对流里流气的醉酒男说自己有男朋友了，又比如此刻，眼睛明明盯着男孩微微红肿的嘴角，却撒谎说在刷微博。

　　她关掉网页，关机合上笔记本，放叠成豆腐块的被子上，下床洗漱。
　　*
　　赶去操场的路上，黄雨盛和唐娇讨论着事情的最新进展。
　　“所以结论就是，樊凌宇一战成名了。”唐娇一边往脖颈上擦防晒霜，一边总结。
　　“人家本来就很有名好吧，追他的人就没断过。”
　　“啧啧，这么多人，不会都是来看他的吧？”

　　远远望过去，只见北操外围，站了很多人，衣服花花绿绿的，一看就不是大一新生。走近了，可以听到她们嘴里不停讨论着：
　　“学弟在哪？”
　　“刚刚就在跑道上，现在不见了？”
　　“不行，今天我必须看到樊凌宇。”
　　“好可惜，我的弟弟”
　　……

　　来看樊凌宇的人，在当天下午达到峰值，此后每日递减，但论坛里关于他的贴子从来没断过。

　　每天熄灯前，程雪漫都会偷偷看一会儿论坛帖子，上面每天都有樊凌宇的新照片。她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时心里犯难，眼睛瞥见床头的《编程珠玑》，便顺手把文件夹命名为“编程珠玑”。

　　然后把樊凌宇的照片，下载到里面。

　　她这样做，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这是她的电脑，那是校园论坛里谁都可以看到的照片。

　　这么做，没有任何一丝不妥。

　　军训快要结束了。

　　程雪漫已经习惯了樊凌宇站在身后，只是对于那些时而把她的一只手或一脚拍进去的镜头很不习惯。

　　那些偷拍他的女生，很不大方，镜头只捕捉樊凌宇一个人，可是程雪漫就站在他旁边。所以几乎每天，程雪漫都会在校园论坛里，樊凌宇的照片里，看到自己挥出去的胳膊，踢出去的脚……

　　只有一章照片程雪漫出了个全景，然而还是背影……

　　她把那张照片下载保存了。

　　这天，所有人都在教官的口令下做着原地踏步动作。

　　教官围着队伍走了两圈，最后把程雪漫和樊凌宇叫了出来。

　　并把早就准备好的班牌和班旗交给他们俩。

　　“立正。我早就说了哈，表现最好的同学有奖励。咱们班的这两位同学，军训9天，从不交头接耳嘻嘻哈哈摇摇晃晃，最听话，所以他们两个人，一个举牌，一个扛旗，代表怎咱们计算机班，好不好？”

　　“好！”鲁钧超大声回答，并且带头鼓起了掌。

　　然后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他带了个很奇怪的头儿，明明只是举牌和扛旗而已，为什么同学们都鼓起掌？

　　程雪漫手扶着班牌，面对同学们的起哄，嘴角微微一牵。

　　身旁樊凌宇擎着旗杆，旗布迎风飘扬，忽扇扇的声音响在耳侧。

　　他视力极佳，看到女孩耳边泛起一点点红，不是晒红的，而是白里透红那种。

　　他抬头，是湛蓝的天空，他调整旗子角度，喉咙一鼓一鼓微微滚动着，好像挥舞旗杆费了他很大力气一样。

　　班牌并不沉，但是伸直双臂举了一会儿，就很累，程雪漫举一会儿，胳膊就控制不住往下垂。

　　还好军训接近尾声，每次休息10分钟的时间也放宽了，改为20分钟，她能休息很长时间。

　　黄雨盛要去买水，程雪漫说举牌子太累，不去了，就让她给带一瓶水。

　　此时操场上很热闹，真可谓“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有人马步一扎，挥舞着手中的旗子，红旗漫卷样子真的好看。

　　程雪漫拄着班牌坐下，身后旌旗猎猎，是旗布鼓动的声音，那是樊凌宇举的旗子。

　　她习惯性地拨弄塑料草皮下的透水石子，回想刚刚瞥见的他的嘴角，嘴边的红肿已经消了。

　　不似前几天那样嘴角肿着，太影响颜值了。现在看着多顺眼，他唇形真的好看，唇线流畅，嘴角微微上翘，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是个严肃脸。

　　可在程雪漫看来，那都是假装的。毕竟此人可是会假扮堂姐男朋友，玩得很大的。

　　“你可真出息了”，程雪漫在心里吐槽自己。

　　正主就在身后站着，她却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研究腹诽他。
　　程雪漫最擅长内心戏了，反正别人又看不到她内心想什么。

　　忽然人群中一阵骚动，程雪漫闻声望过去，一个女孩子正朝他们走啦。
　　之所以引起骚动是因为，那是樊凌宇的“女朋友”。

　　男生们已经开始吹口哨了，军训期间泡到学姐，樊凌宇已经成为他们的楷模了。

　　樊凌宇手握着杆子，远远地看了眼，又撩下眼皮，很无奈的样子。

　　程雪漫看不惯，怎么可以对“女朋友”如此冷漠？
　　真是不合格。

　　在周围雀跃起哄的氛围下，她玩心大起：“喂，同学，你女朋友来了。”
　　樊凌宇从手机上抬起头，看着她，二人距离很近很近，近到他可以看清她笑眼中自己的轮廓。

　　樊凌宇忽然凑近，表情闪过一丝疑惑，用一种“你不知道吗”的语气说：“她不是我女朋友，他是我堂姐。”

　　程雪漫本来是起哄逗弄的表情，突然间表情僵住，耳边是呼啦作响旌旗飘动的声音，她反复消化着他的话，却还是不能理解。

　　他为什么要告诉她？他站在什么立场？

　　“你别告诉别人哈。”樊凌宇看到她的表情，心里满意了。

　　转身去迎接他的“女朋友”，血红旗子迎风飘过，刮过程雪漫的头脸，程雪漫突然满脸红透，心脏不受控制，像打鼓似的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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