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冬至

　　“所以你就被选上了？”姜树和看着他笑了笑。
　　“嗯。”孟鸿之木讷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现在找了个很大的石阶坐下，姜树和晃荡着一双腿，手里拿着那个相机拍来拍去。
　　孟鸿之觉得那句台词应该换自己来说，因为对方才是真的好看，明明比自己还要大两岁，脸看起来却更像个少年。
　　一个精致的，充满少年气的青年。
　　“你都拍了些什么？”
　　“想看看吗？”姜树和大方把相机递给他。孟鸿之慎重地接过，刚一拿到手里，才发现这玩意儿还是有那么几分重量的。
　　“应该怎么看？按这个键吗？”他问道。
　　“我也不知道。”姜树和坦然道。
　　“我现在只会按快门。”
　　“啊。”孟鸿之有些惊讶，毕竟刚见面那会儿他的架势像极了一个专业的摄影师。孟鸿之凭着直觉鼓捣了一下机器，没想到顺利地点开了储存。
　　“打开了。”
　　姜树和凑过来看了看，十分真诚地夸道：“喔——好厉害。”
　　孟鸿之：“……”
　　他随便翻了翻，发现前面的照片不是失焦就是模糊，确实是没拍下来什么，最后一张照片弹出来却拍得格外清晰。
　　是站在石阶上的自己。
　　“这张拍的很不错嘛。”姜树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孟鸿之身后，背着手点评道。
　　“景美人也美，都可以拿去当电影海报了。”
　　话说得太直接了。
　　孟鸿之的耳朵有些红。
　　他好歹说也拍了好几年海报广告，这种漂亮的奉承话向来如同过耳的西风，可是偏偏面前这个人顶着这样一张脸，总有种把漂亮话说得诚挚无比的魔力。
　　听得他面红耳赤。
　　“我练了好久，那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就知道怎么拍了。”
　　“你学会了调焦？”孟鸿之说。
　　“没有啊。”姜树林笑了笑。“我什么数据都没改。”
　　那或许只是自己站的位置刚好在他的焦距了吧，孟鸿之心想。
　　但是看这位老师一脸“我已经把这个愚蠢的摄像机拿下了”的骄傲表情，还是不去拆穿他了。

　　“走吧，导演他们等着了。”孟鸿之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看见仍然坐着的姜树和，神鬼时差地冲他伸出了手。没想到人家利落地跳起来拍了拍手掌，这才看见孟鸿之僵在半空的胳膊。
　　他眼睛一弯，道：“蛮绅士的嘛，孟老师。”
　　孟鸿之像是被电触到，倏地收回了手。
　　他说：“没什么。”
　　“好了，我都看见了。”姜树和一只胳膊揽住了他的肩，因为孟鸿之有点高，动作有点别扭。
　　“走吧。”

　　“您刚刚的架势确实不像是不会拍照。”
　　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两侧是氤氲青翠的黄槐，黄色的花苞结得少，隐在枝头，像是落满了星星点点的日光。
　　“是‘你’不是‘您’。”姜树和认真纠正他，“你可以叫我姜老师，就像我叫你孟老师一样。”
　　“姜老师。”孟鸿之乖乖听话。
　　“因为我是一个演员。”姜树和满意地回答道。
　　“我的工作需求就是要把假的演成真的，不会的装作会的，假意演成真情。”
　　听到这里，孟鸿之微微低下了头。
　　“我没演过戏。”他说。
　　“我也不会演戏。”

　　“没有人生来就会演戏的。”姜树和说，“而且你想想，你不是科班出身，却能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成了男主，今后就算不做演员了还能凭借学历吃饭。”
　　“姜老师不也已经演了很多男主吗？”孟鸿之道。
　　“你知道我入行已经有几年了吗？”
　　孟鸿之诚实地摇了摇头。
　　“六年。”
　　姜树和伸出手，手心里刚好捧到一抹阳光，他握了握。
　　“我从镜头的边缘走到这个位置，用了六年。却从去年开始才演上主角，也是从去年开始得了一个外号。”姜树和看起来很开心。
　　“叫‘最具性价比男主’。”
　　孟鸿之轻轻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却不知道作为外号拥有者的姜树和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坦荡。
　　“几年前选秀大火，相信您也应该知道那么一两个团体，尤其是女团。可是在去年选秀丑闻爆出之后，这样的节目形式就被封禁了。”
　　“那么爱豆们获得曝光和转型的最好方式就是去做演员，于是就出现了自制剧，然后他们就找到了我。”
　　“我的演技不差，长相不错，武戏也好，同时，因为我还没出名，所以我很便宜。这样的我成了他们自制剧的不二选择。同时，我还很注意分寸，宣传期需要我营业就营业，准备拆CP时通知一声我就能麻利地离开。”
　　孟鸿之问：“那你自己喜欢吗？”
　　“为什么这么问？”姜树和看着他。
　　孟鸿之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这个外号，也觉得……”
　　觉得你应该也不喜欢。
　　姜树和笑了笑，道：“听起来还不错不是吗？能做男主，那些女团出身的妹妹们又都长得很漂亮，皆大欢喜的交易。”
　　他拍了拍孟鸿之的肩膀：“有些东西，轮不到我们去说喜不喜欢，只有应不应该。”

　　“那这部剧呢？”孟鸿之问道。
　　“什么？”姜树和皱了皱眉。
　　“这部剧，《在等一片云》”他说。
　　“它在你的定义里，是喜欢还是应该。”
　　“既是喜欢”姜树和顿了顿，“也是应该。”
　　“它无疑有着一个优秀的原作和编剧团队，还有一组不错的制作班子，现在的导演虽然也算是新人，可是他选中了你，就能知道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和这样的人合作会很痛苦也会很愉快。”
　　“至于我自己，我喜欢何宥云这个角色。”
　　他看着孟鸿之，正色道：
　　“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东西。”
　　“作为演员，我们既然要把一个角色呈现在观众面前，让观众喜欢上他，那么作为演绎者的我们首先就要理解他，爱上他，才能成为他。”
　　“我知道你在现在还对张彦申有些误解，但是从你做出试镜选择的那天，就要做好能完全理解角色的准备。而你既然能被选中，也证明你身上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和他是共通的。”
　　“这本书的结局并没有公布，在网络连载时采用了留白式的结尾就是为了给读者留有想象的空间。不过导演搞到了原版的结局，有机会的话，你去看看，也许你看完了，就能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回来了。”他们一进来，副导演就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姜树和也率先凑上去和他击了个掌，两个人看上去很熟络的模样。
　　“又采风去了，大明星。”
　　“诶，这次是真的迷路了。”
　　“不信，脸上一点着急的没有。”
　　“哪有……”
　　孟鸿之默默坐回了原先那个小角落，等到所有人都坐下之后才发现原先那两个空着的座位上坐了姜树和。
　　那他旁边那个……
　　“嗯？还有一个主演呢？”果然，制片人姐姐立马注意到这个，站起来扫视了一圈。孟鸿之有些局促地站起来，喊道：“我在这。”
　　“呦，怎么到那去了。”制片说道，她冲两边招了招手，拥挤的人群里面立刻给孟鸿之让出来一条道。
　　“不好意思。”孟鸿之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撞到人。
　　“哎呦，走这么慢干什么。”一位工作人员笑着推了他一下。
　　“快点啦，姜老师等好久了。”
　　“一开始就应该坐一起嘛。”
　　一路上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孟鸿之低头一看，大部分是女孩儿，她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几句，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忽然就低低地笑了起来。
　　就像是高中班级里被起哄的小情侣。
　　他抬起头一看，姜树和和旁边的导演说完了话，刚好转过来看他，冲他清清浅浅地笑了一下。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孟鸿之低下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烧得厉害。

　　好容易窘迫地坐下，围读终于开始了。
　　“我是选角导演，负责角色统筹以及艺人通告。”
　　先前见过的姐姐站起来，落落大方道。
　　“我是执行导演，姓严，负责T156_T268，也就是中间部分的拍摄。”
　　是今天才见到的那个导演，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是副导演，我姓黄。”胖胖的黄副导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肚皮，爽朗笑道：“主要是管盒饭的。”
　　“我是制片，主要管资金。”她说完，冲坐在一起的孟鸿之和姜树和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是总导演，我姓于。”
　　制片身边那个一直不说话的男人开口。孟鸿之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是试镜那天和自己又过讨论的导演。他气质一般，相貌也毫无特色可言，孟鸿之总想不起来他的长相。要是不说话往人堆里一站，都很难把他找出来。
　　若是在之前，孟鸿之可能会质疑他的能力，可是经过关于张彦申的讨论之后，孟鸿之对他只有敬畏。
　　更何况，他隐在帽檐下的脸，有一双极明亮锐利的眼睛。
　　“我负责T1-T155,T268-t311，也就是剩下所有部分的拍摄。”
　　在孟鸿之和姜树和介绍完毕之后是其他演员们的介绍，人数不多，大多都坐在桌子周围，孟鸿之扫视一圈看见了一双极有印象的眼睛。
　　这人站起来，眼神却直直地盯着孟鸿之，冷冷道：“霍朝寺，在剧中饰演张简誉。”

　　张简誉，家族本家所出，和张彦申一样，都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
　　在剧本的后期，整个人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孟鸿之同样报以注目礼。
　　怪不得眼熟呢。
　　就是面试那天见过的那人，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但是看这情形，多半是以为自己抢了原本属于他的“男主”之位吧。
　　但是没办法。
　　孟鸿之冲他勾了勾嘴角。
　　替补终究只能是替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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