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这样记载

　　老旧的电风扇咯吱咯吱地叫着，吹出一阵阵带着热气的风，所幸玻璃门阻绝了街道上蒸腾着的热浪。门外没有行人，店里也没有客人。

　　维尔茨把自己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摊在椅子上。他只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一条短裤，脑袋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斜躺着，白花花的大腿搭在扶手上，被压得发红。

　　不雅的姿势几次引起母亲的呵斥：“嘿，干什么呢！客人看见了多不好，要睡自己上楼去。”
　　他充耳不闻，戴上耳机假装已经睡着了。

　　但是他当然没有睡着——烦人的夏天，他只能听见耳边轰鸣的白噪音，什么蝉鸣，什么鸟叫，通通没有。

　　挂在门口的风铃只有在午饭时响起过寥寥几次。惨淡的客流量令他的母亲整日都是愁眉苦眼的，看什么都不舒服。
　　——看吧，他早跟母亲说过：“没有人会愿意在夏天来一个没有空调的饭馆吃饭的。”

　　每次母亲都会怒气冲冲地说：“还不是因为要养你！不然我早就去盘个新的门面了。”
　　好吧，他还能说什么呢？反正不管他们在议论什么，女人最后都会把话题扯到学习上来。

　　噢，等等，是不是忘记介绍了？
　　好吧好吧，如你所见，维尔茨，现在是一名17岁的高中生，刚刚分化成omega，单亲家庭，母亲开了一家小餐馆，地段尚可，就在居民区旁边。但是这家餐馆在夏季总是生意惨淡——维尔茨坚信这是因为他们始终没有安装空调。

　　尽管生活拮据，但他的母亲固执地相信，只要她尽力供他去本市最好的中学念书，他就能在某一天突然得到某位富人的赏识，不费吹灰之力便收获一笔天降之财。

　　对此，维尔茨只能表示：拜托——我去读书是为了考大学，瞧你说的，仿佛我是去卖身一样——你是想要某个大腹便便但是腰缠万贯的中年男子包养我吗？

　　他也曾经劝过母亲，主动要求转学到社区学校去，那可以为他们节省一笔不小的开支呢！
　　当然了，当然了，这件事情没有什么结果。

　　可是他的成绩又算不上多好，只能勉强够上中等生的行列。既然和顶尖的学校无缘了，那么为什么不及时止损呢？
　　维尔茨想不明白，可是他暂时也没什么办法反抗一家之主的权威，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去上上学，偶尔逃逃课，和狐朋狗友在外面乱混。

　　即使是本市最好的中学，也总有那么几个混混。虽然维尔茨并不在其列，但是他的朋友雅尼克·奥古斯塔却是其中之一，并且他似乎家里面也十分宽裕。

　　实际上，在认识奥古斯塔之前，他就听说过“奥古斯塔”这个姓氏了。这是本地某个历史悠长的家族，在以前似乎还是贵族，据说他们祖辈留下来的财富便可以足够他们好几代衣食无忧了。现在，奥古斯塔家族的成员似乎仍然活跃在政坛。
　　雅尼克或许是个意外，一个叛逆者，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儿子。

　　维尔茨是在校队认识的雅尼克，这个家境优越的叛逆男孩出乎意料地对于所有人都很友好。一来二往的，他们就成为了朋友，偶尔会一起翻墙出去玩的那种朋友。

　　维尔茨第一次看见穆夏拉就是在雅尼克的生日宴会上。

　　雅尼克不顾家人的反对，邀请了他们一群没见过市面的穷小子。当他们穿着廉价的西装，出现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厅时，全场似乎都安静了。不过还好，雅尼克大大方方地走出来迎接了他们，这才让其他客人收回打量的目光。

　　雅尼克带着他们去二楼的房间玩，免得某些不知趣的家伙来打扰他们。在经过某个棕皮棕发的男生时，他难得露出了笑容，主动打招呼：“Jamal，你也来了。我现在要带朋友们去玩，等会再来找你——不过我也不担心你，玩得开心！”

　　那个男生有着清澈的眼睛，在看到雅尼克身后的男孩们后，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笑着说：“生日快乐，雅尼克。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不乐意了——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雅尼克愣了愣，但他很快意识到好友或许是注意到了其他宾客对他们有意无意的带着鄙夷的打量，想要为他们解围。他恢复了笑容：“好呀，如果你不介意——”

　　“怎么会介意呢？走吧。”穆夏拉笑着，轻轻搂上了雅尼克的肩膀。

　　维尔茨还以为他会保持着这个姿势，走在他们之前呢。但是穆夏拉很快松开了好友的肩膀，朝着他们也友好地笑了笑：“晚上好，我叫贾马尔·穆夏拉，也是雅尼克的朋友。既然我们都是雅尼克的朋友，所以我想，我们现在也可以是朋友了吧？”
　　随后，他走到和他们平行的位置上，就像他真的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维尔茨偏过头看了看这个奇怪的男生。或许是他的动作幅度太大，穆夏拉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点疑惑的神色，他指了指自己，朝着维尔茨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先生。”维尔茨摇了摇头，在意识到自己对穆夏拉愚蠢的称呼之后，他的脸颊变得通红——这是他对于那些光顾他们家参观的客人的称呼！

　　穆夏拉笑了起来，但是笑容里似乎没有嘲笑：“那就好——你可以叫我Jamal，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啊……好，我叫弗洛里安·维尔茨，你也可以加我弗洛里安……不过朋友们一般都叫我Flo，你也可以这样叫我。”维尔茨确信自己的样子有些慌张和滑稽，但是还好穆夏拉没有纠结这些，他很快愉快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维尔茨猜测穆夏拉一定是个教养很好的人。好吧，这是废话。从他对待他们这群穷小子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插曲，在他们玩游戏的时候，维尔茨的目光也总是飘飘忽忽地落到穆夏拉的身上。他就坐在穆夏拉的斜后方，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穆夏拉绒乎乎的脑袋，这让他想起了栗子表面的那层细细的绒毛。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他的那头卷毛似乎也会跟着雀跃。仅仅通过穆夏拉的后脑勺，他似乎就可以准确地判断出穆夏拉的心情如何。

　　他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是在宴会结束后，维尔茨给出的关于穆夏拉的结论。

　　维尔茨很快想起了他是在哪里还听说过穆夏拉这个姓氏——是从他母亲的嘴里。

　　穆夏拉家里也是经营餐厅的——但是和他们家破旧的小餐馆不同，穆夏拉家里的餐厅是本市最豪华的一家。他们似乎还开了一些面向大众的连锁店。总之，他家里确实也很富有。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他们只是仅有一面之交的陌生人吧，哪里真的称得上朋友呢？
　　这个认知在维尔茨再一次在学校里遇到穆夏拉的时候被改变了。

　　维尔茨是在校队里再次遇见了穆夏拉。当他在更衣室里看见穆夏拉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他认错了人呢！

　　穆夏拉似乎也认出了他，很快对着他露出了友好的标准的笑容：“Flo，原来你也在校队。”

　　“嗯……我之前似乎没有看见过你，你是新加入校队的吗？”

　　“实际上，我是刚转学过来的，以前我在E国的高中念书。”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之前没听说过你的名字——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的人，在我们学校应该是很出名的才对。”
　　刚说完这句话，维尔茨就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语实在太像是在恭维了，但是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像穆夏拉这样有钱又友好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受到欢迎吧。

　　“哈哈，其实我听说过你的名字。”穆夏拉用笑声缓解了维尔茨的尴尬。

　　“嗯？我的名字？哈，不会是什么坏话吧？”维尔茨皱着眉，他可不相信别人会说自己的好话。

　　“没有，都是好话。如果是坏话，我怎么会主动提起呢？”

　　好吧，这个理由确实很有力。可是——“是什么好话呢？”

　　维尔茨追问着，穆夏拉却故作神秘地说道：“我想暂时保密。”

　　穆夏拉保密了半年，维尔茨还是没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他们在校队里配合得却是越来越默契了。教练因此固定了他们的组合，在每场比赛中他们总是一起首发登场。

　　雅尼克夸张地感叹道：“难道我们要时隔十年再次获得市中学联赛的冠军了吗？”

　　每当这个时候，维尔茨都会默默地翻一个白眼——虽然在他内心深处，也是想要和队友们一起捧起那座奖杯。

　　穆夏拉是个无可挑剔的人，无论是在绿茵场上，还是在场下。他们也逐渐熟悉起来，无论是在场上，还是在场下。
　　为此，雅尼克开玩笑抱怨过：“Jamal，你抢走了我的朋友。”

　　“朋友是抢不走的。”穆夏拉的回应总是这句。
　　他的潜台词似乎是在说是自己跟着他走的，维尔茨想道。

　　但他也不能否认这一点，他确实很喜欢很享受和穆夏拉在一起的时间，无论是踢球，还是一起出去玩。这是所有人都众所周知的事情。
　　如果可以和他一起捧起奖杯，那似乎将会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他来势汹汹的分化，那么这个愿望应当已经被实现了。

　　维尔茨的分化来得格外晚。他或许是整个学校里最后一个分化的学生。在这之前，他一直确信自己会和队友们一样，分化成一个alpha，至少也是一个beta，毕竟踢球的omega太少了。而且出于保护的目的，他们校队一直都是婉拒omega的加入。

　　没有人可以保证青春期的alpha不会做出一些疯狂出格的事情。
　　虽然现在医院里可以提供预测第二性征的检验，但是毫无疑问，维尔茨的母亲可舍不得在一个他们总会知道的事情上白费金钱。

　　维尔茨是在一场比赛之后分化的。那时他正在淋浴间里，他总是最磨蹭的一个人，几乎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洗完。今天也毫不例外。

　　他拧上水龙头，正准备换好衣服出去——等会儿他们还有个聚餐。

　　忽然间，他的后颈处隐约间散发着刺痛感，像是有一颗种子即将破土而出。这种感觉愈演愈烈，让他几乎头晕眼花。在他瘫软地扶着光滑的墙壁勉强站立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他分化成了一个omega。

　　淡淡的香气很快弥散开来，维尔茨想，他应该立即找个人来帮忙。
　　浮现在他脑中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穆夏拉。

　　可是他是个alpha，他在一年前就已经分化了。他闭着眼睛数了一遍现在还在更衣室里的几个人的名字，却绝望地发现他们似乎都是alpha。

　　他的手机在外面的储物柜里，他身上没有任何通信工具。趁着还有力气，维尔茨赶紧扯过衣服，靠在墙上，胡乱穿好了衣服。

　　他得快点想个办法了，他的信息素已经越来越浓烈了。或许马上就要弥漫到更衣室中了。维尔茨心如火燎，更衣室里的几个人可都是alpha，如果被他们闻到了自己的气味，那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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