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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卿对他所表现出来的仗义感到有些羞愧，但仅仅是一瞬间，她就暂且放下心结，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她故意引导唐洛往“百鬼夜行”那个方向思考，但这只会使他越陷越深，从而被眼前的虚妄遮挡住真相。

　　“系统，还剩下多少时间？”

　　【宿主，第一次支线任务结余122小时36分钟54秒，请尽快完成任务。】

　　还有五天左右的时间，岳卿心里默默估算着任务进度，这调查才刚开个头，有可能很快就会有结果，但是如果方向搞错了，可真是得不偿失。

　　岳卿不知道原主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是通过系统“作弊”而来的答案——至少可以排除“百鬼夜行”导致了原主的直接死亡。

　　而系统那句对侦查局的话也显得更加意味深长，“是也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侦查局的内鬼干的？

　　不不不，虽然不排除这种情况，但现在也无法下定论，那就是没有确定的方向。

　　再好好想想看，前面几年她潜入“百鬼夜行”，获取了大量珍贵的情报，最后居然轻易放走了岳卿。也许是那组织放长线钓大鱼，也许是它想靠岳卿来威慑侦查局。

　　那这件事对谁最有好处？乍看之下是“百鬼夜行”，所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个组织身上。

　　但是既然系统否认了这个答案，那么这个组织多半都是被利用了导致背锅的。

　　这些都只是推论，只有拿出恰当的证据，才能查清楚真相。

　　不过也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岳卿从资料中挑出了三年前那个在侦查局简直可以“流芳百世”的著名案件，同时也是“岳卿”这个名字的成名作——

　　她刚潜入“百鬼夜行”调查不足三个月，没有传回情报，没有击.毙任何干部，没有制造任何平台。

　　但她亲手把侦查局里的内鬼上司送进了监狱。

　　居然还是对的。

　　动机充足，证据确凿，毫无悬念。

　　听到这个消息，局里所有人，无论老少男女，都惊掉了下巴。那平时在办公室瞧着二郎腿喝着盖碗茶的老徐一个哆嗦，没拿稳茶杯，茶水也喷了一地；躲在连廊上抽烟的烟鬼们惊得集体被被烟屁股烫了手；就连那与“百鬼夜行”八竿子打不着，只知道在厨房里削土豆大的切三块小的切两块儿的老太太都听说了：

　　黄毛丫头岳卿把顶头上司扔进了大牢。

　　一时间“岳卿”这个名字的知名度远超她在局里的代号，几乎是所有同事，看见岳卿都恭恭敬敬地让路，满脸微笑地打招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亲切，话语也是极尽赞美之词。

　　此后任何一次开会现场，都是所有人等岳卿来了才敢坐下，前三句必是来自领导的肯定。

　　同事盘算着她的仕途当真配得上“前程似锦”四个字，领导们提防着岳卿，回忆以前有没有任何不妥之处，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丢进监狱。

　　连路过都是眼观鼻鼻关心，稍微抬起眼瞟一眼岳卿，都是眼神中充满崇敬与爱慕，仿佛岳卿走路随身携带一圈圣光，脸上充满慈悲与神性。

　　岳·圣母玛利亚·卿：“……”

　　同时这也是在原主所有资料中唯一一件侦查局有关内部的案子。

　　说来也巧，顶头上司被发现属实是意外。

　　岳卿读着原主写的事件经过，不由得笑出了声——虽然脸部依旧僵硬，但总归不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了。

　　当时局里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一起“化工厂爆炸案”抓破了脑壳，届时她还只是个刚被调到侦查局哈莱星分局的新人，带她的师父边吸着水烟袋边摆手，“来得真不是个好时候，丫头。”

　　新人自然是跑腿打杂之类的重复无聊的工作，但岳卿显得尤为有耐心，在同期生中独树一帜，所有任务都分毫不差地完成，只为一个原因。

　　“百鬼夜行”。

　　犯下这场案件的背后组织是“百鬼夜行”。

　　表面上媒体对民众报道的是一场化工厂加工中的“意外”，可是侦查局里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化工厂是前不久暴露了两名精英卧底身份、牺牲了其中一名才换来的重要情报。

　　岳卿在结案报告里写到：

　　血水横流的废弃大楼，生锈的钢铁，夹杂着夜来香的独特气味，她胃里在翻涌翻腾着，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即使口腔里出现的铁锈味儿也不能使她镇定下来，周围早已围满了警.察，拉满了警戒线。

　　“琼，旁边是老徐……”

　　“辛苦了，现场痕迹鉴定了吗？有逮到那群杂碎吗？”

　　“全跑了，似乎提前泄露了风声，只看到一个看门的，已经自尽了……”

　　“……”

　　现场突然陷入沉默肃杀的气氛，所有人都默契地默不作声，此次侦查局的行动毫无疑问地以失败告终。

　　一份沾着血口供在侦查局里传阅，岳卿看着上面已经凝固的血迹，有些微微皱眉。

　　“这上面是谁的血？”

　　“自然是敌人的，”痕迹鉴定员顿了一下，“听说是‘百鬼夜行’留下来望风的，警.察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在化工厂的值班室自尽了。”

　　岳卿依旧没松开眉头，草率地看了看，一目十行地读完了口供内容。

　　“既然自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完整的口供？”岳卿不禁疑惑。

　　痕迹鉴定员斜了她一眼，只当她是新人不懂规矩，且说话不用敬语，“当时侦查局本来是计划得滴水不漏的，埋伏了足足四个小队的精英探员，还联系了警.察做支援，但突然传出爆炸的声音，第一小队冲上去的时候可能人还没走吧。”

　　第一小队……

　　那不是岳卿所在的小队吗？！

　　当时她和师父得到的命令明明是原地待命，随时准备抓捕逃窜的敌人吗……

　　如果当时第一小队已经打破原本计划进入到了化工厂内部，那为什么没收到相关情报呢——事实上现在也没听到第一小队冲锋员说的任何情报啊。

　　岳卿还正疑惑，双臂交叉沉思着，痕迹鉴定员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戳了戳她，看到她没反应，只好抓住岳卿手中死死握住的口供往外拽了拽，示意她快点松手，他还要拿去给下一个人看呢。

　　“唉，当时第一小队冲锋的时候带队的是谁啊？”

　　岳卿没感受到痕迹鉴定员的小动作，她顺势松开交叉的双臂一瞬间，手中沾血的口供往后猛的一带，她才感受到似乎有人抓住了她手中的纸张。只不过一瞬间，那人又赶紧松了手。

　　岳卿低头看了看手中沾血的口供，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紧接着是痕迹鉴定员夸张的惊呼。

　　“卧槽——”

　　“喂——啊，小心点……呼……幸好没坏……坏了谁赔的起啊，这届新人真是的……”

　　岳卿：第一次听到纸张的叫声。

　　对方惊出一身的冷汗，脸色苍白，双手像投降一般高高举起，他又赶紧一脸生气地把口供从岳卿手里抢过来，仔仔细细地站在灯下面检查，生怕出现了什么闪失。

　　“知不知道这个只有一份儿……弄烂了你赔吗，你赔的起吗——”

　　“第一小队冲锋进刚发生爆炸的化工厂的时候带队的是谁？”

　　岳卿又问了一遍，只不过这次似乎是陈述句。

　　冷静果敢地不像话，她身上所散发出的冷静强硬气质，浑然天成，让人敬佩。

　　她乌黑的双眼像一块未经雕琢的黑曜石，虽然粗糙，却给人内敛沉稳、城府极深的感觉。当时的要岳卿，短发利落，眼神坚定。

　　痕迹鉴定员当场怔住了，他很想保持平静——最少希望看起来是那样的，但脸部肌肉不听话地抽搐了两下，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惊。

　　虽然痕迹鉴定员作为前辈，她才是那个“新人”，但此刻他却被她雷厉风行的样子给定住了。

　　痕迹鉴定员终于提起一口气艰难地咽了下唾液，语气却中气不足，“还能是谁……宋队啊，现在还在那边查案子呢……”

　　宋队，岳卿的顶头上司，头衔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个级别，她只在领导讲话的时候远远撇到那个中年男人一眼，严肃的黑脸中带点死板，声音低沉，和大多数从事这个职业的同事们一样，从不知道赞扬和放松为何物——似乎也可以理解，他们早已被黑暗和危险所饲养。

　　岳卿深有体会，干这行需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和万事留一线的心机。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侦查局内部是否有内鬼，事实上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从长期来看，“百鬼夜行”这个组织能迅速发展壮大，少不了背后不为人知的运作，但这事儿迟迟没有进展总归是有原因的。

　　这是大家默许的禁忌——谁也不愿意看到昨天还和自己浴血奋战一线的朋友第二天被人告发是叛徒。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当中有叛徒，但所有人内心都期待着那个内鬼不是自己的朋友。

　　假装视而不见。

　　“百鬼夜行”只是个混色于灰色地带的黑色性质组织，他们只是群为利益叫嚣的鼠狼之辈。

　　恰如这个贴切得不得了的名字——“百鬼夜行”，就像在外漂泊的孤魂野鬼，哪里有一块肉就拼命缠上去撕咬。他们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狠。

　　但侦查局不同，这里是友情与正义的执行之地，神从未忘记眷顾这里。

　　人类的情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它们超越时间的限制，在各个时代留下深刻的记忆和烙印，它是一种强大而有凝聚力的存在。

　　但岳卿不同，她只是个新人，她这么努力这么拼命，只为了找到她失踪的哥哥。

　　她还没有与这里建立起这么深切的联系，自然可以坦然地放下一切。

　　痕迹鉴定员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检查了那第一手的口供，像找到宝贝一样揣在怀里。突然间他又想起来这似乎是沾了敌人的血，又赶忙拿出了，检查着外套有没有被弄脏，摆足了嫌弃的眼神。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但接下来他听到的话让他汗毛竖立，顾不得岳卿到底用没用敬语了。

　　“宋队有没有可能有问题？”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痕迹鉴定员那只拿着口供的手用力地从下挥到脑袋上方，整张脸因为生气变得通红，又因为岳卿“惊世骇俗”的言论变得煞白。

　　“你一个新来的，一上来就怀疑我们资历比你大两倍的？”

　　“去干你该干的，别一天天胡思乱想。”

　　岳卿叫住他，有些依依不舍地喊到，“可是、可是，口供我还没扫描到芯片呢！”

　　痕迹鉴定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抬腿就走。

　　“喂——”

　　“喂——等等，请问数据库云端会传上去的吧？”

　　终于知道使用敬语了……

　　这届新人真是不得了，这是要翻天啊？！怎么回事儿，带这人的探员到底是谁……

　　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都不知道，以后怎么能在这里工作下去？……

　　痕迹鉴定员腹诽着，根本不想陷入这个该死的麻烦。

　　她又去找了她的师父——一个不拘小节不修边幅一天只会抽水烟袋的糟老头子，说了她的想法。

　　对方沉默了半天，不停地吸气，只见进的不见出的，过了很久，久到岳卿以为他已经没了呼吸的时候，他终于吐出白色的烟雾。

　　“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

　　“可是……”

　　“丫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老头扫视了她一眼，继续抽着水烟袋。

　　岳卿点点头，以为有了希望“当然。这样可以一举揪出‘百鬼夜行’的人，沉重地打击他们，最好连根拔起……”

　　“我是说你知道如果你猜错了会发生什么吗？”

　　“会……”

　　啊？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

　　岳卿哑口无言。

　　“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个胡搅蛮缠的丫头片子，还要前途吗？”

　　“可是……可是，师父，你明明也知道啊……”

　　是啊，这太明显了，明显得似乎是一个摆明了已经露出獠牙的圈套。

　　但讽刺地是，所有人都不敢绕过去也不敢踩上去。

　　所以才这样不上不下处于两难地位。

　　“不，我不知道。”

　　“希望以后也没这个机会知道，永远没有。丫头。”

　　暴风雨来临前的黑夜总显得特别宁静。

　　但压抑，十分压抑。所有人压抑着莫名的心情，只等在将来不久的一刻，一声惊雷滚滚落下，刺破黑暗的笼罩。

　　岳卿直觉，那个时刻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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