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

　　他马不停蹄地赶去画廊，到时，画廊里人很多，人们站在画作前指指点点，脸上忍不住露出红润的笑颜。
　　“你看这曲线……啧啧啧啧……”
　　“还有这肌肤……够香艳！”
　　他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见到了梁长水，她半倚在深绿色的沙发上，酒红色的绸缎披在身上，大块洁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仿佛还散发着熏香的气息。
　　“你是……张，成，业。”
　　闻言，他前进的脚步一顿。
　　“我认识你。”梁长水支起下巴，懒散道，“我和你见过一面。”
　　乌黑的头发垂在胸前，那双纤细的手拨弄着脖子上的丝巾。
　　“什么时候？”张成业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梁长水的印象。
　　沙发正对着门口——显然是她在等他，估计黄毛也是她安排的。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她的声音又柔又具有蛊惑力。
　　“为什么要当警察？”
　　这不按常理的问题倒是把张成业问愣了一下。
　　“因为想，因为这个世界需要。”
　　梁长水坐起身，这个传闻中神神叨叨的女人竟然露出了格外不设防备的疑惑。
　　“可这个世界明明已经无药可救了……受害者的伤疤成了人们的八卦，他们的缺点成为了人们口诛笔伐的理由，那些人高高在上仿佛自己的怜悯有多么的高尚。世界明明这么大，可他们却只能龟缩在角落里，我帮不了他们，我也是一个懦夫……”
　　“你是指李皎皎他们吗？”
　　“……是。”
　　张成业心中有了猜测，但依旧很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没有什么是无药可救的，我们的职责就是制药，就是缝补这个世界，可能你并不觉得这有很大的作用，但这个世界需要我们这些人。”
　　梁长水轻笑一下：“是吗？看来你真的不一样，我一直以为你会和我一样痛恨这个世界。”她说完，便朝他走去，步履轻盈，像一片飘落的花瓣。
　　“你和我唯一一次见面，是在很多年前的游乐园。”
　　这句话重重砸在了张成业的心上。他只去过一次游乐园，所以那些相关的记忆可以精准而迅速的被调出来。
　　记忆的边缘泛了黄，那片血再次绽放在自己的面前，女人缓缓倒下，脸上是还未收回的笑颜……人群一哄而散，没有凶手，哪里都没有……太阳烈得晃眼，他的手怎么也捂不住从伤口喷薄而出的血液……
　　血液上涌至大脑，但他还是尽力平静下来，问：“你当时在哪？”
　　“你的对面——被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牵着。”
　　“那你……”
　　梁长水打断他的话，伸出纤细洁白的手：“那你有没有看见凶手？抱歉，请您逮捕我吧，我杀了人。”
　　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吃了一顿饭，只是脸上的阴郁始终未散罢了。
　　梁长水格外乖，她不闹，也不做什么，只是忧郁地坐在一旁，像一具石膏雕塑。
　　张成业走过去，扔了份报纸给她——女神棍疑为杀人犯，作品遭到疯抢。
　　“看看，你想知道的情况。”
　　梁长水捏着报纸似乎有些生气，但语气一如既往得轻柔：“他们懂什么？他们只会对我的作品评头论足，他们喜欢的不过是□□的女人罢了……”
　　“梁小姐，你的要求我已经满足了，现在该配合警方了。”
　　“谢谢。”
　　“杀了谁？什么时候？在哪里？”
　　“去年失踪的杜瑞年，他是我的男朋友，我是去年7月2号杀的他，方水街31号地下室里，那里有我养的乌鸦和我的男友。”
　　“具体过程。”
　　“我不太记得清了，你们可以去地下室里找一个保险箱，密码是0920，里面有相机和存储卡，所有真相都在里面——你想知道的所有——当然那个凶手除外。”
　　张成业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他的母亲是警察，在带他去游乐园时被人杀害了，那是一个罪犯对警察的报复。
　　“为什么突然自首了？”
　　“我自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可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我甚至连梁长水也不是，大概是没什么盼头了吧。”
　　“赵棠的助手是你安排的吧，不然不可能闹那么一下就走了。”
　　梁长水毫不避讳地回道：“是，不然怕你们破不了案，1113案是我干的。1113案案发现场附近有我留下的耳钉，在废墟东边那条街的下水道里，那时刚好在下雨，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冲走。”
　　“为什么杀他们？”
　　“不喜欢，没别的原因。他们在伤害弱者，我杀了很多人，包括那些我曾保护的弱者，我庇护他们，却让他们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梁长水的话一一得到验证，警方找到了杜瑞年的残体，存储卡和耳钉。
　　张成业当警察十几年，几乎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但当他进入地下室的那一瞬间，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不时从黑暗中传来振翅的声音，那群乌鸦们瞪着红瞳，谨慎又兴奋地盯着他们。
　　啪嗒——灯开了，地狱般的场景展现在他们面前，地上喷射着没有清理的血迹，四周挂着金丝笼，乌鸦们羽毛黑亮，它们振翅尖叫，像在驱逐陌生来客。
　　存储卡的发现让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里面只有两个内容——生活记录与杀人过程。
　　如张成业所预料的，他在视频里看见了李皎皎和齐月，甚至很频繁，老人口中的善人就是梁长水——一个变态杀人犯。
　　视频里齐月脏脏的小手拉住了梁长水的裤腿——梁长水从来不会穿名贵的衣服去烂尾楼区，她没有生气，只是摸了摸他的头，顺手将他抱起，温柔地为他讲故事：“小兔子被坏人带走了，遇到了一只口是心非的狐狸，一只不爱说话的小猫还有个正义的小狗……正义的小狗告诉小狐狸，要活下去，于是小狐狸带他们逃了出去，他们在森林里建起了小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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