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郁金香

　　22、

　　年轻的大贵族们显然知道自己该投身于旧党派还是倒戈于他，新上任的家主和失去权力的新王是目前利益最相似的一类人。

　　Marius知道自己从生日晚宴起与数任年轻贵族交往过甚的举动已经引起了Boleyn公爵等旧王党派贵族的警觉，但他英明勇武——或许不那么英明的父皇却还未有行动。

　　或许是伤情使他力不从心，抑或是对Marius的小打小闹不上心，但Marius清楚自己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能够拥有与其抗衡的能力。

　　只是枕边人的异常让他心神不宁。

　　他理应杀了她的，他想，就像Boleyn公爵勒令她杀死自己那样果断。

　　贵族们送给他的人手被安插新进的宫人中，不止一人曾向他汇报Boleyn公爵眼线的异动，那些眼线大多在他的寝宫滞留过……大概老国王和他的党羽们仍认为皇宫固若金汤，连他们的眼线也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行踪。

　　他无视寝宫地面未被宫人及时扫走的灰烬，只是在和Lilith跳舞时猜测她是否将头饰的边角磨尖，或是在亲吻时好奇她是否在唇上的红脂淬了毒。

　　她说，Marius，为我种一枝郁金香吧。

　　他说好。

　　他多希望自己的每一次心动都是假的，又多希望Lilith的每一个吻都真的。

　　最近她越来越难入睡，总是辗转反侧而不得入眠，深夜时分常常骤然惊醒，而后再次陷入失眠的怪圈。Marius恨恨地想她最好和自己一样愁肠百结，但次日清晨看见她睡梦中微皱的眉和眼下的青黑，他又于心不忍，只想用亲吻去抚平她噩梦之时不安的眉眼——他情愿她梦一场成功刺杀自己的美梦。

　　或许只有死亡才能抚平一切坎坷。

　　23、

　　Boleyn公爵没有再递信入宫，但Lilith的心反倒悬了起来，而越来越忙碌的Marius证实了她的猜测——Boleyn公爵已经找到了对付Marius更好的方法。

　　大概今夜Marius也不会回来了。Lilith暗中叹了口气，宫人早已熄了灯，她因惧黑而让宫人在床边烛枝架上点燃的蜡烛也快燃烧殆尽。

　　Lilith小幅度地翻了个身，透过半透明的帐幔凝视着只剩小半截的蜡烛，直到双眼酸涩，她才垂下眼，留下烛光在她眼睫上跳动。

　　为了了解奴隶制，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读完了《托格罗简史》，当然也读到了那位被不少史学家猜测是Claudius家族失踪的二小姐的Lilith①。Lilith并不觉得Marius给她取这个名字只是巧合，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就像当年的起义军威胁托格罗皇权那样威胁他吗？

　　她倒不是委屈，自己与Marius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无论是从政治派系还是社会地位，只是Marius对她越好，她就越愧疚。

　　他的忙碌，他受限的权力，都是她背后的人造成的，而自已也并非全然无辜，光是她默背下来再告知Boleyn公爵的文件就已经有好几份了，更别说上月Marius带她去剧院时，公爵夫人派人送来的点心碟子上折射着昭然若揭的阴谋冷光的银刀——Fulvia·Claudius-Boleyn（富尔维娅·克劳狄乌斯-博林），来自更古老家族的大贵族，比公爵本人更可怕的掌权者，她帽檐下的目光好比她家族的久远历史——发钝生锈的银刀，一下下地剜她的心。

　　寝殿外渐渐传来脚步声，很快，Marius与宫人便进来了。

　　Lilith犹豫着起身掀开帐幔：“Marius？＂Marius闻声一愣，然后笑着走上前，Lilith也下了床，两个人拥抱了一下。

　　Lilith被他身上的寒气冻得一惊，Marius将床沿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抬手揉了揉她皱起的眉头。“你要早点休息。”Marius看起来好像想叹一口气，Lilith轻声应下，宫人见她还醒着，便放下烛台去外殿开灯。

　　Marius吃了些宫人送来的点心就去洗漱，宫人收走碟子退下，Lilith披着外套在桌前徘徊许久，最后只是将散落在桌面的小说手稿收好。

　　她将第一次翻看的文件默下寄给Boleyn公爵成为了Marius忙碌的开端。

　　Lilith从桌边离开，Marius正好从盥洗室出来，洗漱后他脸上的疲色更重，他总喜欢不擦脑袋就湿着头发赖在她的怀里，这次也不例外，发梢上、眼睫上的水珠滚落到他的脸颊上，更有一颗落在了唇上，Lilith愣愣地看着他的唇，竟想像青雀饮晨露一样衔住那颗水滴。

　　Marius对上她的眼，自然而然地低头去吻她。

　　唇齿交缠间，水滴化在了她的唇角。

　　咸的。

　　“夜很深了。”他的声音有点哑，Lilith应了一声，看着Marius去外殿熄灯。

　　两人摸黑回到床上，此时连月光都离开了寝殿的窗，Lilith拉着他的手，忽然想起幼时为了看昙花绽放，夜莺一众人在教习女佣都睡下后，拉着她偷跑出屋外，直到昙花凋谢，四人才手拉着手回去。

　　想起在公爵府的日子，Lilith只感觉恍如隔世，看来今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她心中暗叹。

　　这不是Lilith第一次失眠，她知道Marius也没有睡着，她已经逐渐习惯了日夜倒置的困倦，这大概就是她在两派人之来回摇摆的报应。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Marius早已离开。

　　被Marius移植到盆里的郁金香活得很好，Lilith洗漱后便倚在窗边拨弄着它，一边构思着今天的小说剧情。

　　花苞欲开未开，Lilith停止了对它的摧残，忽地有了个计划，趁宫人还未来送早餐，她掐下花茎，换上轻便的鞋，出殿后循着模糊的记忆一路奔至Marius处理政务的书房。

　　Lilith绕到宫殿背后的窗台，这里隐隐约约能够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看来自己没有记错。她控制着呼吸力度，小心翼翼地将郁金香放在窗台。

　　我一无所有，只能送你一枝郁金香。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