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哪里来

　　尽管回到了老家，田建杰缓了数月才勉强能入睡，他拿了双倍的工钱，所以张鹏涛来向他讨钱来了，自己整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一是因为自己好像是占了张鹏涛的钱，二是自己明明知道老高逃去了广州，可自己没说，或许说了，他也不至于跳楼。

　　回家缓了数日，他才慢慢恢复正常，可晚上还是会做噩梦。

　　过了几天，他去镇上买了些水果和饼干，因为这次回来的急，完全忘了给阿丽买红毛衣的事儿，顺便在镇上买了，再去阿丽家看她。

　　逢年过节家里人最爱打听挣了多少钱，阿丽父母也不例外，和他一起去打工的人都没有结到工钱，他怎么敢说自己领到了钱，她父母听到了瞬间变脸，说那婚也别结了。

　　田建杰没想到阿丽父母变脸像翻书一样，十分诧异，看了看阿丽，见她不说话，也就起身离开了。

　　阿丽把他送到村口，田建杰十分不解，不是今年要结婚了嘛，咋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

　　“建杰，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吧，你也没挣到啥钱，这水果和毛衣你带回去，咱俩还是掰了吧”，说着把东西递给他。

　　田建杰早就心乱如麻，回到家面对爹娘的追问也很无奈，“你弟就快结婚了，你还没个着落，这说出去不丢死人了”。

　　第二天村口的媒婆就来到他家，把他领去十里外的赵家村。

　　就这样，田翠花的父亲母亲认识了，据他父亲日后描述，赵秀娟当时梳着两个麻花辫，双腿壮硕，看着就是种地的好料子。

　　没有结婚仪式，田建杰爹娘给了赵秀娟爹娘500块钱，她就进了田家的门。

　　田翠花当年就出生了，她出生那天下起了大暴雨，村里路上的水漫到了大腿，因为她是女生的缘故，爷爷奶奶没有跟着诊所待产，父亲更是在赵秀娟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就催着她回家，看着将近一米的积水，她迈不开步子，看了看他，见田建杰没有背自己的打算，只好咬着牙淌了过去。

　　因为生的是个女孩，赵秀娟在整个田家村都抬不起头，妇女好像生了儿子才是个人。

　　也因为在月子期间淌了水的缘故，赵秀娟落下了月子病，一年四季，除了夏天不疼外，她的双腿都钻心的疼。

　　田建杰也慢慢走出了张鹏涛的阴影，他结婚后不久阿丽也结了婚，他这才意识到阿丽早就移情别恋了，她嫁给了一个在粮管所上班的男人，工作可谓是十分的吃香，又是铁饭碗，难怪阿丽看不上自己。

　　他把阿丽的信全部烧了，赵秀娟闻到烧焦的味道赶紧来看，见他烧着纸，田建杰也不避讳她，想着她大字不识一个。

　　他们的结合像村里其他人一样，没有丝毫感情，甚至赵秀娟哪句话伤了他所谓的面子，他就关起门打她，她怀孕的时候如此，等生了孩子，他更是把田翠花丢到门外，那时她刚刚一岁多，她拼命的拍打着门，透过门缝看到他拽住母亲的头往院子里的树上撞，直到鲜血淋漓，随后把她丢到地上，骑在她身上一拳一拳的挥舞。

　　“我操你妈的！再顶嘴试试！老子非打死你不可！”田建杰仿佛不解气，一边殴打一边咒骂。

　　赵秀娟痛苦的大吼大叫，嘴里可以零碎的听出“啊啊啊啊！俺再也不敢了，你要打死俺了！啊啊啊啊啊！”，她咿啊的大哭着。

　　赵秀娟怎么哭叫着求饶都没用，回应她的是一下又一下的捶打，她在院内哭着，门外是田翠花害怕的尖叫声，和母亲的求饶声交相辉映，不绝于耳，可这换不起田建杰的丝毫良知。

　　赵秀娟躺在地上，痛苦的捂着头上流血的位置，惊恐的看着此刻发疯的田建杰，害怕的边爬边退。

　　田建杰见她要爬走，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脚，把她拖拽过来，上身掐住她的脖子，“娶你这娘们儿啥用没有，连个小子都生不了，我弄死你得了”。

　　田翠花见母亲涨红了脸，尖叫声更大了，引来了隔壁的爷爷，母亲这才得救。

　　田翠花长大后脑海中还会浮现这段场景，她不知道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希望是梦境。

　　田建杰平时打累了就停了，可怕的是他酗酒后能把人打死，赵秀娟很多次都感觉要死了，农村人顽强的体质和她对翠花的不放心让她一次次活了过来。

　　等到了翠花稍微大了能记事了，田建杰不喝酒的话会在她出去玩的时候偷偷打赵秀娟，一旦酗酒他便不分任何场合，随时对她拳打脚踢。无数次田翠花回到家都看到母亲躺在床上站不起来都十分害怕，但她过于怯懦，不敢阻止父亲，更不敢看母亲。

　　田建杰有时也会打田翠花，当她吃饭夹掉菜时，当她在外面玩回来晚时，他阴晴不定，看不惯就一脚踹向翠花，把她踹的老远，每当这时她都感觉自己像飞了一样，然后重重落地，之后母亲看到便跑过来一把护住翠花，用背迎接田建杰的拳打脚踢。

　　晚上夜深时父亲也会打母亲，赵秀娟性格比较老实，被打的哇哇大叫，每当这时，田翠花赶紧把头塞进被窝，紧紧的闭上眼睛，仿佛看不到听不见就等于没发生。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直到赵秀娟又怀孕了，她的身子骨比较健壮，小腿因为常年种地变得粗壮有力，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吐得昏天黑地，全身都浮肿了一大圈。

　　怀孕的她还要伺候一家老小的吃喝，同样也要上地撒化肥、打农药，有一次她让翠花和爷爷玩，自己去地里拔草。

　　翠花在爷爷脖子上骑大马，忽然听到后面村里其他小伙伴在跳绳，一个没注意向后仰去，从爷爷背上摔了下来，额头上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从此以后，赵秀娟上帝干活也要带上翠花了，她肚子里一个，拿个布条把翠花系在腰间，空出两只手干活。

　　男人呢？是呀，此刻干活的男人呢？

　　田建杰自结婚那年从工地回来，无论谁劝，再也不去建筑工地了，结婚后就整日投机倒把，跟着镇上的街溜子混吃混喝。而翠花的爷爷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看小孩还可以，但他不敢给大儿子家干农活而不给二儿子家干，索性只忙活自己的三亩地，落得个清闲自在。

　　田建杰的地是从翠花爷爷那分出来的，所以挨着，每当爷爷看到赵秀娟一边拉扯孩子，一边还要干农活，他都快步走过去，当作没看见。

　　赵秀娟怀孕期间也数次遭受丈夫的虐打，和以往唯一的区别是，他不再打她的上半身了，每当她因为怀孕难受到下不了床时，他都以为她在故意偷懒，故意猛踹她的下半身，他想着反正打下半身死不了人。

　　母亲怀胎十月后弟弟出生了，一大家子人都笑逐颜开，她穿上了结婚时丈夫买的红毛衣，村里的人带着鸡蛋来看弟弟，一时门口络绎不绝，和翠花出生时的场景截然不同。

　　赵秀娟仿佛有了底气，憨厚的脸上呈现一抹骄傲的神色，她终于生下了男孩，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以后村里谁也不敢斜眼看她了。

　　田翠花很开心弟弟能出生，奶奶主动提出过来伺候赵秀娟月子，她每天都能喝到甜甜的小米粥，顿顿吃鸡蛋，这一个月是她有史以来最幸福的一个月了。

　　但弟弟的出生并不能改变父亲，一个月之后，他就又开始家暴妻子，不顾两个小孩在旁哇哇大哭。

　　田建杰有时在外赢了麻将，请牌友吃了饭，也会大发善心的给翠花和弟弟打包一份刀削面，一边看他们狼吞虎咽，一边叫嚷着“还是俺对你们好，跟着恁妈没好饭吃”，说完哈哈大笑。

　　父亲残暴的性格导致翠花的脾气些许古怪，在学校时她和别人没说几句话就打起架来，而母亲的逆来顺受又影响着翠花成为一个怯懦的人，她常常迎合别人，以变得合群。

　　她也遗传了母亲的体重，年龄刚过9岁都已经140斤重，但母亲的健壮别人会夸她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而自己的肥胖则会找来无尽的羞辱。

　　父亲忍受不了家里的清贫，跟着村里的人去外打工，十年过去了，他终于愿意回到工地，因为建筑是当下最能挣钱的行业了。

　　可翠花不懂，建筑队既然很能挣钱，为什么过年时父亲母亲还会吵架，她和弟弟蜷缩在茶几下面，只听到母亲低声抽泣着抱怨丈夫没给她一分钱，一家老小穷的叮当响，没有钱过年，而父亲越来越不耐烦，把妻子打了一顿。

　　弟弟已经7岁了，他靠着姐姐，听到母亲的哀嚎想哭但不敢哭，浑身发抖。他的性格比姐姐还要怯懦，每天只敢小声说话，在学校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田建杰外出打工的第二年，翠花已经不知道他有没有挣到钱了，母亲穿着他结婚时送的红毛衣，欣喜的在县里车站接他回家，却接到了两个人，准确的说还有一个在襁褓中的小男孩。

　　父亲回来是办离婚的，母亲看着他身后身材姣好、打扮靓丽的女人，面色凝重，愣在了原地。

　　没过多久便传出赵秀娟杀猪般的哭喊，仿佛声音越大，丈夫留下的希望也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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