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

　　吴素琪离开后，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再来找乔雅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只有一次自己去交一份材料给林佩的时候，林佩对乔雅晴说：“小乔呀，期末事情多，要注意休息啊！看我们这个素琪，最近大概是累坏了，脸色这么差。”说着还像长辈嗔怪小孩子一样，看了吴素琪一眼。乔雅晴接收到吴素琪悄悄投来的求救目光，笑了笑，道：“素琪很努力呀！有这么用功的研究生，林教授可让人羡慕呢！”说笑着便岔过了话题。

　　这一次之后，吴素琪再次碰上乔雅晴的时候，眼里除了感激之外，透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犹豫。乔雅晴有点疑惑，只是因为旁边还有其他人，吴素琪表面上还装得若无其事，乔雅晴也就没问。

　　到了这个星期的周末，全校期末考试终于全都结束了，学生大部分已经离校，老师们因为阅卷、打分、上传成绩等等事情还要忙上两三天，不过假期也马上就要开始。

　　假期临近完全开始的时候，乔雅晴的散文《山花凋零在海的另一边》，在校刊上被发表出来，并且她已经收到了样刊。虽然校刊的读者和任何其他学校同类出版物一样少，除了文科的教职工之外，几乎就只有文学艺术类的学生社团会传阅。一般的同学，尤其理科专业的同学基本都会完全无视这份刊物的存在。不过尽管它的“影响因子”如此之低，乔雅晴也一样认真地将这期校刊收好，和她发表过论文的学术期刊或者发表过散文、文学鉴赏评论的各级报刊杂志放在一起。

　　林佩教授拿着校编辑部发到自己教研室的那份校刊来向乔雅晴表示祝贺，乔雅晴只是玩笑地说：“都要感谢林教授的栽培呢！”林佩哈哈大笑，拍了拍乔雅晴的肩膀：“小乔啊，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话了？”乔雅晴微微翘了一下嘴角，道：“林教授，我这是真心话呢！”接着又谦虚了几句。林佩也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拿着校刊的手：“你肯定收到样刊了吧，这本我就不给你了，我拿去收藏。小乔的文笔是真好啊！”

　　乔雅晴原本已经没在想校刊和那篇散文的事情了，被林教授这一提，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这件事。前几天在□□上，颜筱黛还又提起新住民协会有几个知道这件事的陆配姐妹都问起过美莲。不过美莲的消息，截止到周慧送回美莲，便再没听说过下文。想到美莲，乔雅晴不由得又联想到吴素琪。吴素琪的未来还不明，美莲已经确定是悲剧，而对岸还有个专门靠其他更悲剧案例来自我安慰的兰卿，可见能让她获得安慰的事情大概也不少。这样说来，颜筱黛曾经说自己空虚，甚至有些找不到人生的目标和意义，也许并非故作矫情。

　　想到颜筱黛，乔雅晴又忍不住看了看□□的好友栏，学姐的头像是灰色的，看来是不在线。教研室仍然空荡荡只有她一个，其余的老师们，因为已经没有什么非要留在办公室不可的事情要做，于是已经有家庭的自然都回去陪着家人，尤其是已经放假的小孩；像她一样还没结婚的，只有另外三个老师，除了刚刚研究生毕业的一个小伙子是回家和父母一起，另外两个和乔雅晴年纪相仿的女老师，也都有了“护花使者”，这会儿应该都在压马路吧。

　　想找人说点什么却发现无人可说，乔雅晴突然感到心里有些闷，便索性关了电脑，简单收拾了一下办公桌，打算去校园里随便转转。校园里没什么特别的景色，不过占地面积比较大，花草树木也不少，还有个不算很浑浊、也有小桥流水的池塘，散散心倒还够了。

　　不知不觉中，乔雅晴走到了食堂和文科楼之间的小广场上。因为已经快要寒假，天气比较冷，小广场上的喷泉已经多日没有喷过水了，几片枯黄的树叶一动不动地漂在喷泉池里，偶尔有风吹过的时候，便原地晃一晃，却似乎像黏在水面上一样，并没有移动位置。

　　乔雅晴正漫无目的地踢着喷泉池边的一块小石子，突然耳边响起一个浑厚亲切的男声：“小乔？在等人吗？”乔雅晴回头一看，见是郑岩，便笑了笑，道：“没有，我就是没事出来随便转转。师兄还没离校吗？”郑岩摇摇头：“没，这个寒假我们法学院要编新教材，我和另外几个老师，都相当于没有假期了。”说着还耸了耸肩。

　　“能者多劳嘛！”乔雅晴有点同情没有假期的师兄，不过还是轻松地调侃了一句，“师兄这样的人才，任何学校都会最大限度榨取剩余价值哦！”郑岩笑笑，拍了拍乔雅晴的肩膀：“小乔又拿我取笑！”

　　“我哪敢取笑师兄！”乔雅晴俏皮地眨眨眼。郑岩还想说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表情当中的嬉笑一下子收敛了大半，道：“对了，小乔，还有美莲的后续消息吗？”乔雅晴见师兄严肃了下来，也不由得收起笑容，认真地摇摇头，反问：“颜学姐那边也说没有，师兄有什么消息？”

　　郑岩摊了一下手：“美莲个人的消息是没有。不过前几天我在北京的大学同学倒是说，那家骗了美莲的中介，除了以两岸婚姻中介的名义对美莲她们进行欺诈之外，还涉嫌其他的婚姻和职业的中介欺诈行为，因此已经被勒令关闭，中介的法人和其它所有有关犯罪嫌疑人全部被羁押，过几天就要不公开审理此案。”

　　听了这个消息，虽然没有美莲的消息，不过乔雅晴还是感到了格外振奋，不由得捶了一下郑岩的肩膀，道：“真的？太好了，那中介就是罪有应得！”郑岩也点点头：“没错，这件事情也可以说是给类似的中介单位一个警示作用，警告那些可能现在还没被发现、但是也存在类似行为的违法单位，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因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也是大陆法制体系比之二三十年前，是开始走向健全的一个表现了吧。”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传过来，乔雅晴不由得吓了一跳，郑岩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说话的人，戴着黑色半框眼睛，一头三七分的整齐短发，正是梁程泽。乔雅晴见到梁程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张了一下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话题的缘故，郑岩仍严肃着。但他投向梁程泽的目光却包含着明显的友善。郑岩朝梁程泽点了点头：“对，可以这样认为。应该说，大陆的法制体系，一直还是处在健全的进程当中。”梁程泽一笑，嘴角和眼角都出现了一些自然的笑纹。他又转向乔雅晴，认真地说：“乔老师，您不用这样敌意地对我。我只是恰好路过，刚刚听到你们在讨论那个在台陆配的悲剧，忍不住想插嘴了。”

　　乔雅晴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看梁程泽，梁程泽依旧笑笑，道：“我看到校报上有你的一篇文章，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有感而发呀！那个陆配的境遇，确实是一个本不应发生、更要避免再次发生的悲剧”

　　“啊，你会看校报？”乔雅晴闻言，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来不及经过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说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太突兀冒失了，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没想到您这样理科专业的专家学者，而且还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文章的，也会去看校刊这种东西。”

　　“拜托，我是广读派的，OK？”梁程泽忍不住回嘴。乔雅晴撇撇嘴，本想习惯性地打击一下梁程泽，好险总算想起两人虽然打过交道，但还没熟悉到可以嬉笑怒骂的程度，况且这次明明是自己先入为主才引起的，于是只是吐了吐舌头，看了郑岩一眼，没再说话。

　　郑岩和梁程泽大概同岁，看起来却更沉稳成熟一些。他看看自己伶牙俐齿惯了、这次却有些卡壳的师妹，又看看正温和地笑着的梁程泽，说：“梁博士会看校刊，确实有点出乎意料。也难怪小乔这么意外，我们学校理科院系的教师同学当中，会看校刊的，基本上只有文学社的社员吧。”

　　梁程泽闻言，脸上的笑纹更加细密起来：“我都是不务正业的啦！以前读书的时候，人文的社科的出版物，也看了一部分。况且，”他转向乔雅晴：“这么优美的文字和这么真挚的感悟，不看太可惜了哟！”

　　说到这里，梁程泽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其实，虽然我是眷村长大的，父母都是外省人，但是大陆新娘和台湾家庭的矛盾，我也曾经看到过一些。我有的朋友和学长也娶了陆配。像您文中说的，凋零的山花只有一朵，但却还有许多，虽未凋零，也还没有最灿烂地盛开。解决陆配悲剧的根本，不应该是对一两个极端的例子施以简单的物质援助，而是要从根本上，让这些移栽到海峡对岸的山花，能够从她们脚下新的泥土中汲取到营养、从他们身边的空气中感受到温暖，让她们都能够盛开成为宝岛的一道美丽风景。”

　　事实上，“文字优美”和“情感真挚”这种评语，乔雅晴读书的阶段已经听过太多，早已经免疫。可是梁程泽最后的那句话，却让她心中一动，忍不住抛下了上次因为姚依柳而留下的那些负面印象，开始想认真地审视一下这个化学博士后，因为他说出的就是她这篇散文所感悟到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