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的尾巴

　　“是的……吧。”

　　空气中凝滞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人惺忪睡眼，盯着时随半响都没说出下一句来。
　　时随率先打破沉默，“我想回楼上补觉了。”

　　沉默……

　　“嗯，去吧。”
　　阙辞掌心揉了揉额头，目光不觉着往别墅外看。
　　安安静静。

　　时随撒腿就急着上楼，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他这做贼心虚的样子，说的话可信？”李庚贤眼角抽了抽，极为憋屈的模样。

　　郑郝仿佛发现了奇迹，又非常无法接受，他抓乱头发：“彻夜长谈，呵呵了。”

　　他们懵懵看向阙辞，见阙辞表情淡淡，便问：“阙哥，你是不是也觉得那小子有问题？”

　　阙辞眼帘轻抬，声音微不可闻：“嗯，是有点奇怪。”

　　李庚贤拍掌：“我就知道！”

　　阙辞却不再搭理他们，径直往楼上走去。
　　他沉着片刻，在时随门前停顿数秒，还是敲响了门。

　　时随才安稳坐下，听到敲门声，心徒然一紧，犹豫着，蹑手蹑脚开了门。
　　见是阙辞，她不自觉地退后一步，睁着天真的狐眼问：“阙哥，有事吗？”

　　阙辞心头有很多疑问，但看到时随的样子，一瞬间竟觉无从问起，他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碎发遮住他的眸子，少了平日的温和。

　　“可以进去聊聊吗？”

　　“可以。”

　　在沙发坐下，他静静盯着时随的脸，忽而轻笑：“一整夜都在墓地待着，你的脸都白了。”

　　时随摸了摸脸，不置可否。

　　阙辞又问：“我妈的事，宋姐大概都跟你说了吧？”

　　……额。

　　“宋姐什么性子，能把你带去那里，有什么都会吐出来。”

　　……这。
　　这可不是她说的，是阙辞自己猜出来的！
　　不对劲！

　　时随苦恼了，难怪刚才总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居然一紧张就把昨天的目的地说了出来，还让阙辞给猜中了！

　　她搅着拇指。
　　对不住了，宋姐！

　　阙辞等不到时随的回答，便当是默认了。
　　他沉下心，轻轻谈吐：“其实，说了也没事，在他们那个圈子，我爸妈的事大家都知道，心照不宣罢了。”

　　时随讪讪看向阙辞，见他的笑过于牵强，道：“我还以为联姻这种事只发生在电视剧。”

　　“我也觉得。”阙辞看她，笑道：“我小时候看他们俩在别人面前做的表面功夫，也成功被他们骗过了，还以为，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的模范夫妻呢。”

　　“小时候？”

　　“嗯。”阙辞道：“高中时他们吵了一架，分居了，我妈来了吉海，她一离开，我才发现我爸有多么恨她，说来挺戏剧性的，那会儿我家总有一个女人出现在我视线里，我一气之下跟着我妈来了吉海，可把我爸气的，发了挺大的火。”

　　时随默然。
　　所以，那是阙辞在吉海上学半年的原因？

　　“再后来，我妈就出事了，出于某种原因，我不得不回南夏上学。”

　　时随猛然想起墓碑上隐约看见的名字。
　　当时环境昏暗，她也只是匆匆一瞥。

　　“你妈妈叫……”

　　“成妤。”

　　轰然间，时随一颗心砰砰跳动，好似蒸熬了许久的锅终于炸了般。
　　她眸中显现一抹异色，口角微动，喃喃出声：
　　“成辞……”

　　这微小的声音还是被阙辞听进，他愕然一瞬，蹙眉：“你在叫我？”

　　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时随更加慌乱了。
　　她脸色煞白，不敢看他。
　　“我乱，乱说的。”

　　阙辞没有回话，时随又道：“我想睡，睡觉了，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她做贼似地抬眼：“可以吗？”

　　阙辞漠然几许，起身：“好。”

　　关上门，时随才放松下来。

　　说是睡觉，可时随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即使将眼睛闭上，也依旧毫无睡意。
　　刚才，怎么就当着阙辞的面叫他成辞了呢？
　　时随捂住眼睛，对于自己这张口快的嘴很是无奈，特别是紧张的时候，简直语无伦次了。

　　不过。
　　时随翻过身，刚才阙辞听到成辞后的反应，好像是知道的。
　　那，高中时期那会儿，自己和他作对的事情……

　　绝对是不能说的！

　　想到一些小问题，时随睡不着，决定天彻底亮了以后旁敲侧击地问一下阙辞。

　　可等天亮的过程还是很难熬，时随滑开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她和余挽最后的聊天记录还是停留在几天前。

　　想了想，她敲字问：【挽宝，还好吗？】

　　没有回应。

　　【看到了记得报平安。】

　　她滑动消息，指尖停在余挽的婚纱照片上，余挽的笑很甜，仿若沾了蜜的花，她也很美，至少在时随眼里，余挽是最漂亮的女生。

　　以往她的消息发过去，余挽半个小时内是必回的，可这次等到了中午都没有一点动静。

　　时随担心之余，还是得在心语完成自己的任务。
　　时随敲着桌面，单手打着字，思绪又被昨夜变回原身延时两分钟的事牵走，一个人的爱意才两分钟，那她得收集多少才算？

　　嗯，烦心透了。

　　时随重重叹息，眸光一转，扫见斜对坐的阙辞，他换了件纯黑色衬衫，衬得肤色更加白皙，松散的头发很黑，折了一半的天光。

　　阙辞微低着头，目光在手机和电脑上来回移动，骨节分明的手敲字速度极快，他表情淡然，无视着所有，对于旁人的干扰置若罔闻。

　　“喂，也被阙哥这操作惊呆了？”

　　身边响起这声，时随陡然一惊，见是郑郝拿着块蛋糕凑了过来，她怨气地瞪回去，道：“没有。”

　　“没有？”郑郝站直身，移开眼：“也是，某人第一天就和美女彻夜长谈了，哪嫉妒得了别人。”

　　“……”

　　郑郝端着蛋糕走开了。

　　时随无语，再看阙辞时，才发现他两只手各回各的，毫不干扰，这效率确实够惊人。

　　想了想，时随也照样学了起来，可过了十几分钟就放弃了，这操作练练没问题，但一心二用回错消息的概率也高了。
　　重点是，她的这些客户情感问题不同，她脑汁不够用。

　　忙碌一上午，简单吃过午饭，时随叫住阙辞，那个问题她想了一早上，可现在有机会问，却突然问不出口。

　　“嗯？”

　　“没事。”

　　……

　　两人重新回到位置，时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就这么纠结半个小时，终于鼓起勇气，可下一秒，阙辞就起身：“我去线下了。”

　　时随：……

　　算了，等他回来再问。

　　*
　　天边染上一抹绯红，将万物笼罩其中，今天的晚霞很美，云层叠叠起伏，将路人驻留原地，不由赞赏。

　　时随搅着桌上的咖啡，面露苦色。
　　“小狐狸，跟姐共用下午茶不乐意？”

　　时随回过神，面对宋妙儿：“没有。”

　　“没有？”宋妙儿冷笑：“没有的话你干嘛一路上都这垂头丧气的样？”

　　这不好解释。

　　时随抿唇，犹豫片刻，开口问她：“宋姐，阙辞在吉海读过高中，这事你知道吧？”

　　宋妙儿停住插蛋糕的手，“嗯，知道啊。”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在吉海的高中的……生活？”

　　宋妙儿挑眉，摇头：“虽然没听小阙辞说过，但姐听他妈妈说过。”

　　“说了什么？”

　　“一些小事。”宋妙儿回忆着：“师姐曾半夜打电话给我提过，说什么在小阙辞的房间发现了一个女生的肖像画。”

　　“女生的画？”

　　“嗯。”宋妙儿神秘一笑，用叉子指了指时随，继续道：“是不是觉得阙辞有暗恋的人？”
　　时随没有回答。
　　宋妙儿道：“那你可就错了，师姐说，那幅画旁边还画了很多刀，哈哈哈！你说阙辞那小孩幼不幼稚？私底下竟然使这种小手段。”

　　时随语塞。

　　“师姐想问他来着，担心他在学校欺负人，可转念一想，阙辞那么乖的想留在师姐身边，怎么可能在学校惹事。”宋妙儿撑着下巴：“况且，小家伙已经长大了。”

　　那种长大的方式，心性也不该幼稚了。

　　时随垂下脑袋，越想，越觉得高中时是自己先不对的，为什么就因为一个梦，去讨厌他呢？

　　“那个女生叫什么，阙辞有说过吗？”时随小心询问。

　　宋妙儿想了想，最终摇头：“没有。”

　　看时随一张脸又阴沉了几分，宋妙儿莫名怀疑起什么，她狡黠地看她：“怎么，这么关心阙辞的事？”

　　时随脸倏地一红：“不是，我只是好奇。”

　　“哦，只是好奇。”宋妙儿红唇一勾，吃着蛋糕没再说话。

　　唉！
　　时随要被自己蠢笑了。

　　“小狐狸，今晚十一点，再陪姐去个地方？”

　　时随一愣：“不行，我十一点不能见人！”

　　宋妙儿肃然起敬：“欢乐谷，姐请客！”

　　“我……”

　　想玩。

　　“去不去？”

　　“也不是不能去。”

　　“哈哈哈，小狐狸，哎呦真的是！”

　　时随微微一笑，想到欢乐谷，那里她去过一次，不过是去兼职玩偶的，因想省钱，只能看着别人玩，闲暇时，她也想坐上去，也会想象自己在游乐设施上的心情。

　　人类造的东西，她也想都体验一遍。

　　天黑，时随和宋妙儿在一家商场的卫生间等待，时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长了许多。
　　宋妙儿坐在洗手台上玩手机，斜眼一瞥，嗤笑：“小狐狸，我第一次见你时，都不敢确定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时随顿然，“那你不还是叫我小帅哥？”

　　“你以为我认出来了？”她放下手机：“姐第一声那叫试探，你和阙辞都没反应，我就确定了。”
　　“不过，哪个女生长得又帅又美，还被这么称呼，会气恼？”

　　时随摇头，她不会气。

　　“这就对了嘛！”

　　她隐隐笑着，转眼又玩手机去了。

　　时随不敢回头，她们俩在卫生间坐了有一会儿了，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不免对两人投来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不先进欢乐谷去呢？宋妙儿巧笑，只解释了三个字——省票钱。
　　好吧。

　　趁着还能说话，时随问她：“你想去欢乐谷，为什么晚上才去？”
　　还是这么晚。

　　宋妙儿头也不抬：“没带过宠物去，姐要带狐狸羡煞旁人。”

　　时随沉默。

　　看着手机，时间一点点流逝，临近十一点，她将手机交给了宋妙儿，独自进入了卫生间。

　　宋妙儿掐着点，俏笑走进去，坏笑的脸被时随看个正着，她眼神忽地软下来，憋着声道：“玉面狐狸！姐来了！”

　　然后……
　　时随被她抱上机车，往欢乐谷狂奔。

　　工作人员拦下她：“女士，二加一才能免费带宠物。”

　　宋妙儿冷然，昂首道：“知道，我朋友一会儿到。”

　　时随抬头看她，满脸都是困惑。
　　宋妙儿似看出了她的疑惑，红唇凑近狐狸耳，道：“我还叫了小阙辞。”

　　时随石化了。

　　阙辞风尘仆仆赶来，一眼就看到了她们，他步履如风，目光移到宋妙儿怀里的小狐狸时顿了顿。
　　“宋姐，这小狐狸怎么。”

　　宋妙儿不等他说完，直接将狐狸塞给了阙辞：“姐姐抱累了，你替姐抱会儿。”

　　阙辞没拒绝，他和时随目光相撞，眼底的暗光意味不明。

　　时随怯了，将头埋进他的臂弯里，突而想到这是阙辞的怀，又立马伸了出来，若无其事地盯着前方。

　　三人就这么进了欢乐谷，宋妙儿将胳膊肘搭在阙辞肩头：“快一个小时就闭园了，咱速战速决。”

　　高危险的项目宠物不便去，三人便选了旋转木马，飞椅以及冲浪圆盘等，时随抓手不好，紧紧地被阙辞抱住。
　　说实话，刚开始她是害羞的，可连续几轮天旋地转下来，她满心都是想死这个念头。

　　“哟，小狐狸奄了？”宋妙儿看时随状态不对，打趣一声。

　　阙辞低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但一只手却轻柔地揉起她的额头。

　　不一会儿，宋妙儿买了雪糕，招呼着阙辞坐上游览车，她看了眼时间，道：“刚好赶上最后一轮摩天轮。”
　　阙辞颤笑：“还去坐那个？”

　　宋妙儿：“十二点闭园烟花呢，姐可想一睹为快！”

　　“好。”

　　可最终是，宋妙儿突然肚子不舒服，将阙辞和小狐狸赶上了摩天轮。
　　看着宋妙儿远去的背影，时随一整个大震惊，她怯怯坐在椅子上，无辜地看着阙辞。

　　阙辞缩回摸她脑袋的手，弯下腰，嘴唇上挑：“是效仿十二点的灰姑娘？”

　　轰！

　　时随只觉大脑炸了，浑身又热又凉。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了？？

　　真的，都！知道！了！？

　　下一瞬，阙辞颤抖着肩膀，朗朗的笑声弥漫小小的空间。
　　他无奈：“怎么每次我一睡醒你就不在了？”

　　听起来，好像还是不知道的，吧？

　　时随歪了歪脑袋，晃动狐狸尾巴。

　　她看着阙辞透过玻璃瞥向远方，一半脸颊印上暖黄的光晕，眉眼舒展，这一刻，整日的疲惫都消失殆尽。
　　咋一看，阙辞像个矜贵傲然的公子，却多了满满的平易近人。

　　摩天轮缓缓上升，一切的事物都在变得渺小。
　　唯有繁星夜空明耀迷人。

　　阙辞收回目光，看她：“小狐狸，今晚跟我回家吗？”

　　时随愣住。

　　“宋姐回消息说，她有事提前回去了。”

　　“……”宋妙儿呀！

　　能怎么办呢，只能答应呗。
　　小狐狸点头。

　　阙辞目光一滞，倒是没想到小狐狸能听懂他的话。

　　疑惑的思绪没有停留太久，只听天边轰然炸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似繁星垂落，似星点倾洒。

　　时随看呆了，闭园灯光暗下，地面星星点点。
　　只天空异常耀眼。
　　她抬起爪子，扒拉玻璃，一握，好像将一颗星点握进了毛茸茸的爪中。
　　再一回头，惊觉对坐的男人，眼中有自己，也有满天的星斗。

　　“小狐狸，你，在抓烟花？”

　　烟花怎么可能抓得到，不过在小动物眼里，应该是能抓到的。

　　可狐狸脑袋摇晃几下，它只看着他。

　　如果可以，她想抓住的人，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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