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

　　顾西雾在车上将房租转给何小婷，何小婷在他的催促下收了。

　　车是在西喜街前的公交站牌前停的，后面就是商场，这里距离两人家里都近，特别是顾西雾的新住处香楠小区，就在商场后面。

　　两人下车朝商场方向走，何小婷走在前面，顾西跟在她后面，即使在这寒风萧瑟的冬夜里，他周身像裹了一层暖意。

　　他正被喜欢的人管着，这样的感觉真好。

　　何小婷领他到三楼，边走边看，“你想吃什么？”

　　顾西雾反问：“你想吃啥？”

　　何小婷纠结，顾西雾看着对面，说：“火锅怎么样？”

　　她主要是考虑顾西雾最近要忌口，那家火锅主打鸳鸯锅，她吃过味道还可以。

　　“那就火锅吧。”

　　排队的人不多，何小婷找服务员取了号，拿了一份菜单，走到队伍后面，顾西雾站在她身后凑着看，何小婷把菜单递他，他摇头，何小婷低头再看时，顾西雾影子又压下来，像是已经习惯他神经兮兮的了，她干脆把菜单举高了些，这举动，顾西雾开心像小狗不停摇尾巴，下巴快搁她肩上了，何小婷懒理他这些小动作，跟着队伍向前一步，顾西雾下巴腾空，这时，后面传来大笑声，三五个勾肩搭背的男男女女从火锅店旁边的餐厅走出来，引得这边排队的人转移了目光向后望去。

　　那群男女兴许是酒后上头，个个脸色潮红，不知道讲了什么话题，突然你追我赶地朝前面跑来，过道本来就不宽裕，排队已经占了一半，还有其他路人来回走动，他们这样疯跑，撞了好几个路人全当没看见，不管不顾地撒野，丝毫不在意那几个路人的骂声，和周围其他嫌弃避之的目光。

　　就在他们横冲撞过来的时候，顾西雾揽住何小婷的肩往里躲，躲了也没用，还是撞到了包括他们在内，以及排在后面避之又避的人，都吃痛地叫出声来。

　　“看着点啊你们这些人…”

　　此话一出，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何小婷就把撞顾西雾那个男生一掌推倒在地，她推的力道尤其重，那人直接仰倒，后脑勺磕地，疼得哇哇大叫，场面当即乱作一团。

　　“你干什么你！”他的同伴不去扶反而冲何小婷大喝一声，而后眼神即变，生出色相来。

　　顾西雾正要上前，何小婷拉他到身后，冷眉道：“这话倒要我问你们，他，撞到我朋友了，我不该撞回去吗！还有，我朋友手臂有伤，要是被撞出个什么问题出来，你以为你们能跟我说上话？”

　　狂妄的口气，还不等那男生恶相开口，旁边被撞的群体，纷纷站出来指责“这是公共场合，你们还有没有点素质，大声喧哗，乱跑乱撞，这商场保安在哪，赶快把这些没素质的醉鬼赶出去！”

　　“对，赶出去，本来好好地来吃个饭，还被莫名其妙地撞，真影响心情，晦气死了。”
　　“滚出去…”

　　“服务员，怎么联系保安，把这些个闹事的醉鬼赶出去。”

　　直接引起民愤了。

　　同行的三名女生，止住另三名不嫌事大的同伙，帮着把还在地上晕乎的那人扶起来，而后其中一名女生站出来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出去，实在对不起。”

　　此时，顾西雾突然走出去，何小婷拉住他，顾西雾拍了拍她手示意没事，又向前走几步，左手揪住那个眼神露骨的色胚衣领，像拎鸡崽一样，说：“再看，我把你眼睛挖了。”

　　出来道歉的那个女生显然被他这一举动吓到了，要真动起手来，只怕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闹大了还得要进局子，赶紧说：“那个，上次在酒吧，谢谢你啊。”

　　顾西雾没反应过来，转头看她。

　　“唱情酒吧，当时我被几个混混骚扰，是你救了我。”

　　顾西雾放开那人衣领，他戴着帽子，应该不好辨认吧，问：“你确定没认错人？”

　　女生其实是先认出何小婷了，才确定顾西雾的，当时顾西雾把何小婷从酒吧里抱出来，还看着他们上了救护车，现在一听他声音，就更加确定了，“不会的，我记得很清楚，还有那个漂亮女生，我不会记错的，你们是我的恩人，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们。”

　　顾西雾只问：“这些都是你的朋友？”

　　女生点头，期待地说：“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改天我请你…你们吃饭。”

　　“不用了。”顾西雾拒绝：“要是真想谢谢我，就赶快带着你这些朋友走。”

　　小插曲总算结束，他俩被领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菜基本是何小婷点的，顾西雾只点了饮水，玉米糊和红豆糊。

　　何小婷让他煮菜，自己则去配调料。回来后，把碟子放他面前说：“你最近不能吃辣。”

　　“嗯。”顾西雾其实对口味没啥要求，只要好吃就行。

　　何小婷问他：“所以，那天晚上是因为那个女孩才被揍？”
　　顾西雾喝了一口玉米糊，回答：“不是因为她。”

　　何小婷皱眉，表示不解。

　　顾西雾想跳开这话题，模糊解释：“反正不是因为她，要是我认真起来，那几个不是我对手…”

　　何小婷冷笑接话：“当时他们手里都有刀，我们两个都没能把人全打趴，还负伤。”

　　“那是，那是因为我喝酒了…”

　　“打住，你喝酒了，但你并不醉，不然不会和我一起对付那些人。”何小婷又把话题拉回来，问：“你说你不是因为那个女孩，那你是甘愿被他们打的？”

　　顾西雾眼神飘忽，有点惊讶她的分析能力。转念一想，这才是她啊！

　　“…不是。”

　　何小婷放下筷子，看他一脸心虚为难的样子，“你的第一形象还在我这挂着，不打算解释解释我对你人渣形象的偏见？”

　　顾西雾先是一愣，然后冲她笑开。

　　“给我严肃点。”何小婷眯着眼睛说：“你是疯了吗？任那些混混打的理由，还有如果我没有那么巧合出现，你打算怎么反击，被打死？”

　　顾西雾喝一口玉米糊，企图转移话题。

　　带着新伤在机场时的模样，刚刚医院的来电，以及他身上的各种疤痕，宋尚陆说的那些对他不好的话，喜欢掉眼泪…
　　何小婷脑海里全被这些占据，这个人太多谜题了，又这么时时刻刻接触，不被分心是假的。

　　见他还是不愿说，她也不再问，拿筷子去夹锅里的毛肚，自顾吃起来。
　　“你生气了吗？”
　　“…”
　　“小婷…”
　　顾西雾见其自顾自夹菜，充耳不闻地吃着。

　　这是把他视为空气了。

　　顾西雾有些慌，有点受不了她不理自己，生怕她一气之下走人，解释，“我那会儿是有不愉快的事，才答应谢霄去喝酒，喝酒也不管用，压在心里不舒服，去洗手间碰到那伙人欺负那女孩，然后，然后，我就说了个条件，他们才放人…”
　　何小婷这才正眼看他，“我知道你的身手，不像是被他们打的人。”
　　顾西雾听她夸自己，又没出息地开了笑脸。
　　何小婷真是服他了，给点颜色就灿烂。
　　她正色，非常严肃地说，“到底是什么事，
　　你不反抗？”
　　“也没什么，就是和家里闹了一些不开心…”顾西雾不想多说，低头视线飘忽。
　　何小婷审视着他，不可思议地打量他半晌，宋商陆的话又浮现在眼前，问：“所以你是跟家里闹了矛盾，才来宜阳？”
　　顾西雾点头：“嗯。”
　　何小婷疑问暂定，“吃饭吧。”

　　并没有被这个话题影响。期间，顾西雾规规矩矩吃鸳鸯锅里的东西，何小婷两边都吃，何小婷加里好几次碟料，顾西雾就在她身后去敌视那些眼神长在何小婷身上的人。

　　“搬家的事，先不要告诉我家里人。”

　　“嗯？”

　　“我怕小聪知道你住得近，天天缠你。”

　　“有什么不好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

　　顾西雾笑着应：“好。”
　　何小婷放筷子，“等会儿去超市，把该添置的东西买了。”

　　“行。”
　　顾西雾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就先去结了账，何小婷也没说什么。
　　两人乘扶梯下一楼，进了地下超市，何小婷推了个车，顾西雾想推，何小婷没让，说：“先按需要的买。”

　　到了洗漱用品区域，顾西雾拿了四五条毛巾，三把牙刷。

　　何小婷不解：“你拿这么多干什么？”

　　“备着用。”

　　何小婷无语，拿完沐浴露，洗发水，衣架，他们又来到了厨具区，挑完后，何小婷看着推车里的东西问：“要买菜吗？”

　　顾西雾点头，两人又是一阵挑挑选选。

　　何小婷提醒：“少拿点，等会儿提不动。”

　　顾西雾说：“你先去打价码，我去冷藏那边拿两袋饺子。”

　　他过去的时候，有个老奶奶正趴在一个冰柜上，上半身全没入冰柜里。

　　想也没想，几步跑过去，拉她出来，刚合上冰柜拉门，老奶奶突然冲他做出一个举枪的手势，一脸严肃地说：“别动。”

　　顾西雾愣住，老奶奶有模有样地质问：“快说，把我的罐头藏哪儿了，不然我就开枪了。”

　　顾西雾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觉得老人肯定是有什么病状在身上，说话时，牙齿也没看见几颗，慢慢地配合着举起双手，道：“奶奶，你的家人呢？”

　　老奶奶固执地问：“我的罐头在哪？”

　　顾西雾顺着她说：“罐头在那边，我带你去。”

　　老奶奶显然不信，不利索地说，“都骗我多少回了，你以为我还信你。”

　　何小婷越瞧越不对劲，快步过去，看面前这两人奇奇怪怪的姿势，问：“怎么了？”

　　顾西雾保持举着双手的姿势说：“得赶快找到这老奶奶的家人才行。”

　　何小婷想了想说：“前面有服务台，我去找工作人员来。”

　　她转身没跑几步，就看到有一位行色匆匆的妇人跑过来，嘴里还喊着：“妈…”

　　“在那边。”

　　那妇人立即扔下手里东西，跑了过去：“妈，你没事吧。”

　　老奶奶像个小孩子耍脾气道：“我要罐头。”

　　“好好好，我给你买了罐头，你看。”

　　何小婷提着她扔下的袋子过来，老奶奶一把抢过那袋子，咧着无牙的嘴满足地笑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妈有老年痴呆，我刚刚忙急眼了，转身人就不见了，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何小婷说。

　　等人走后，何小婷转头看顾西雾，顾西雾被她盯着，不自在地吸了一下鼻子，问：“怎么了？”

　　何小婷忍不住笑着说，“你刚刚的姿势，很搞笑。”

　　顾西雾见她高兴，也笑道：“要不我再来一遍。”

　　又转了一圈，顾西雾结完账，要提东西，何小婷有点担心，说：“左手会不会有影响啊？”

　　“左手又没受伤。”顾西雾拎过最重的那一袋，作势还要去拎，被何小婷截走。

　　出了商场，顾西雾说：“你都给我吧，时候不早了，快回去。”

　　何小婷盯他：“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把这些提回家。”

　　顾西雾见她背个书包，两手都提着袋子，于心不忍，又犟不过她，还是问：“重不重啊？”

　　“不重。”

　　“你把书包给我拿着。”

　　“少啰唆。”

　　“哦。”

　　终于到家了，顾西雾开门，让她进去，何小婷放完东西，就开始交代：“按照医生说的，复健归复健，右胳膊每天要动但要尽量避着点使力，后肩上的伤不能沾水，你洗澡时千万要注意，我下次把医药箱拿过来，好备用给你换纱布，还有，不能吃辛辣食物，对了，晚上睡觉还是侧着身体睡，别压着伤…反正你做什么都得想到自己身上的伤，都记住了吗？”

　　顾西雾面红心跳地听她说完，眼睛里直白的情绪，让何小婷皱眉，她又问一遍：“记住了没有？”

　　顾西雾这才低下头去，摸了摸后颈，“嗯”了一声。

　　何小婷看他那样子，摇了摇头，她解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便利贴，蹲在桌旁，“我写个详细的注意事项，你每天按照上面的注意就行。”

　　顾西雾目不转睛地盯着，眼里的炙热愈发藏不住的时候，脱口说：“小婷，你会不会一直对我这么好？”

　　何小婷笔一顿，再写起来，字就有些潦草了，烦躁地说一句：“不会。”

　　顾西雾笑了笑，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我明天上学。”

　　何小婷抬头，顾西雾问：“你都是怎么去学校的？”

　　“坐公交。”

　　“好，那我明天跟你一起。”

　　何小婷凝视着他：“你手能挤公交？”

　　顾西雾接话：“…那我明天打车来接你？”

　　何小婷盯着他，“你确定你能上学？”

　　“确定。”

　　何小婷不说话了，快速收拾好东西起身，也不看他，径直走向门口，“明天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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