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赶稿日常

　　江黎儿虽相信梁长歌不是坏人，但贸然告诉他自己的住处，万一无意间撞见了什么，怕是会生出麻烦。
　　她眼珠转得飞快，道：“我家在长街边的桐花巷，只是因为家里还做着颜料生意，所以常常在外奔波，若是有急事，梁先生可在门缝中留下字条，我看到后便会来铺面寻你。”

　　反正马上就要搬家，江黎儿便把现下的住址告诉的梁长歌。

　　“颜料生意？从前没听江画师提起过。”梁长歌抬眉微愣，而后提议道：“既然咱们要合开画坊，不如在店里留一处位置，正方便你售卖，无需在外奔波。”
　　江黎儿想起存在家中的两箱矿彩颜料，点点头：“如此也好，正巧我娘在家中闲来无事，到时候可以让她去店里，同梁先生一起照应。”

　　“对了，今日起我们就是真正的合伙人了，梁先生就别总叫我‘江画师’了，听着怪别扭的。”江黎儿抬起手肘撞了梁长歌一下，笑着道，“你叫我‘小江’就行，我就叫你……”

　　江黎儿一顿，她下意识想说“梁大哥”，但不知怎么地，想起昨晚才叫过欧阳朔“欧阳大哥”，今天立马再来一个“梁大哥”，总感觉怪怪的。

　　与她还不算特别熟识的梁长歌，怎么能与和她同生共死过的欧阳朔一个层级呢？

　　“长歌，我叫你长歌行吗？”江黎儿试探着问。
　　原本她想用他名字最后一个字加个“哥”来称呼，可“歌哥”或是“长歌哥”，听起来更是奇怪。

　　梁长歌无异议，勾唇颔首：“都可，合你心意就好。”

　　“对了，你家在哪？”江黎儿随口问道。

　　“与你家隔了三条街，衡川巷第一户。”梁长歌道，“舍弟与我同住。”
　　提到弟弟，他脸上笼上一层无奈与怅然。

　　“令弟……现下如何了？”江黎儿小心翼翼地轻声问。
　　梁长歌叹气：“还在牢里关着，幸而所犯罪行不重，大约再过几日就能出来了。”
　　说完，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江黎儿最近画画可还顺心顺手。

　　家丑大多不愿外扬，江黎儿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或是安慰，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

　　“初见你在珍韵斋大展才华时，就想向你讨教，交往这么些时日，竟一直没抽出时间来。”梁长歌遗憾摇头，“等店面装潢、画坊开业，忙起来就不知道要到何时了。”
　　江黎儿在他肩上拍了拍：“反正咱们的画坊要长久地开下去，以后总会有闲暇时间的。”

　　梁长歌也知不急在一时，当务之急是商议画坊之事。

　　两人一起商讨铺面如何装潢，在风格选择上竟意外地和谐统一。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清幽简朴的类型。”江黎儿挑眉惊奇道。
　　梁长歌轻笑：“你说得没错，但要顾及你所绘画卷的风格，还需得添些志怪木雕或是其他器具做装饰。”

　　敲定了基础后，江黎儿将自己拿来的钱匣子推给梁长歌：“我不常来，这银子就交由你保管，回去拟定一份契约，下次拿来我们一起签了。”

　　第一次与人合作就交洽无嫌，对方还如此信任自己，梁长歌深觉肩负重任，他肃容沉声：“梁某，定不辜负小江兄弟所托。”

　　忙完画坊的事，江黎儿接着就要去忙搬家的事了。
　　她心中急切，却还得故意放慢步子，眯着眼睛敲着竹竿往前走。

　　欧阳朔在她之前来到，正在和江氏一起搬挪昨晚收拾好的行李物件，还带了阿竹和一个小厮帮忙。
　　这小厮江黎儿有点眼熟，似乎复明后在盘安山矿场看到过。

　　“黎……咳，立小子，你跑哪去了？”江氏看到她姗姗来迟，忍不住点了下她的脑袋，教训道：“昨日与欧阳大人期行，你忘了不成？”

　　江黎儿挠头歉然：“才复明，在街上看到什么物件都觉得稀奇，所以被绊住了脚步。”

　　“若是喜欢，可买下赏玩。”一旁欧阳朔插话道，“不知是何物让江小弟如此流连忘返，我让北仓买来予你。”

　　“不用不用。”江黎儿摇头摆手，“不过是几幅字画，当时瞧个新鲜，现在已经不稀罕了。”

　　江黎儿这么说，欧阳朔只得作罢，于是道：“既如此，你快劝着伯母一起进屋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就好。”

　　“娘，你身体不好不能劳累，我来搬。”
　　江黎儿挽着江氏的胳膊把人拉进去，让她回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物品遗落。

　　出来时，江黎儿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个附近的邻居，正好奇地张望着他们，见她出来，忍不住上前问道：“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哪？”

　　“我要回老家去了。”江黎儿说，“我来京城就是为了治眼睛，但京城大夫都说无药可医，所以准备离开了。”
　　邻居与她们无甚交情，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听了她的解释点点头，安慰一句便离开了。

　　见邻居离开，在马车另一侧躲避的欧阳朔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包裹放进马车里。
　　“新居在工部附近，离这里很远，日后大约不会见到这边的人。”欧阳朔为她安心。

　　江家母女在这里住得不久，所有东西也不过装了半辆马车。
　　欧阳朔让江黎儿带江氏坐上马车，由梁垣赶着往新住处去，自己则带着阿竹从另一条路过去。

　　“这么大！”江黎儿一进门就瞪大了眼睛。

　　大别墅！
　　以前没机会住，没想到在这里住上了！

　　欧阳朔骑马仍是先江黎儿一步，从门内迎出来，道：
　　“两进的院子在京城不过寻常，因要顾着你在工部为主事，职位不高，所以暂时委屈江小弟了。”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江黎儿眼里的欣喜都要化为实质了，每眨一下都有碎光闪动。

　　欧阳朔愣愣地望着她，眼底也浮现出笑意。

　　梁北仓提着大包小包跟在江黎儿身后，压低了声音道：“少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少爷与江小少爷进屋再言。”
　　欧阳朔回神，轻咳一声点点头：“进来看看吧。”

　　“娘，我扶你进去。”
　　两人相携进去，里面有两个小丫鬟候着，恭恭敬敬地施礼问好，收到欧阳朔的指令后出去帮忙拿东西。

　　古色古香的小院虽不奢华，却安室利处，江黎儿很是满意，江氏则格外惶恐。

　　“大人，我们受之有愧……”
　　欧阳朔抬手制止她继续推脱，余光瞥向还在左右张望的江黎儿，眉眼间笑意更浓。
　　“伯母安心住着就好。”他温声道，“我托母亲从家里挑了两个懂事的丫头来伺候，她们的卖身契明日就送来，另还有北仓……”

　　梁北仓听到欧阳朔叫自己，放下手中包裹快步过来，恭敬地垂手站在三人跟前。
　　“你院里还缺个管家，北仓是我府上管家之子，为人谨慎，精明能干，可暂时让他顶着。”欧阳朔抬手引见。
　　话落，梁北仓朝江氏母女躬身见礼：“小的梁北仓。”

　　“北仓哥好。”江黎儿点点头。
　　欧阳朔闻言眉心一跳，暗下的眼眸转向梁北仓。

　　“小的惶恐……江少爷还是唤小的北仓吧。”梁北仓低着头，总觉得被自家少爷瞪了一眼。

　　“我……”
　　“哪有主人叫管家哥的，还是叫他梁北仓吧。”欧阳朔道，“江小弟日后官居工部主事，若是叫旁人听到了，会觉得你家下人尊卑不分。”
　　江黎儿“哦”了一声，撇嘴悄悄喃喃道：“人与人之间，本就不该分尊卑……”

　　“什么？”欧阳朔微倾身子，侧耳去听。
　　“没事没事，我想问大人，入职后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江黎儿问。

　　欧阳朔思量后正色道：“你突然入工部，虽有我爹引荐，但下面人难免不服不平，若有人背后议论，不理他们便是，倘若敢当面刁难，你也不必忍让，出了事自有我爹出面。”

　　此言一出，梁北仓抬头偷看自家少爷一眼，心中为最不愿惹事的老爷祈祷。

　　“大人，我是去干活儿的，不是去干架的。”江黎儿忍笑道。
　　欧阳朔也不由得勾唇。

　　“等会儿让小丫鬟帮你与伯母量尺寸，报给北仓让他带去裁缝店重制衣裳。”欧阳朔提醒道，“先敬罗衣后敬人，江小弟也得有几件像样的衣服才好。”
　　江黎儿心头微热：欧阳朔竟为她想得如此周全。

　　江氏见江黎儿愣愣的，忙拉着她见礼谢过。

　　欧阳朔虚扶两人起来后，与江黎儿隔着正堂的空地相视。

　　该说的已全都说明，欧阳朔搜肠刮肚也没想出继续留下的借口，只得缓缓起身告辞。
　　江黎儿照例想去送他，却被欧阳朔拦下：“不必，客人离开，由丫鬟或是北仓相送便可。”

　　“嗯。”江黎儿明白对方是在提点自己规矩，抿唇停下脚步，扒在门边目送欧阳朔走远。

　　与江黎儿的失落不同，欧阳朔离开后，江氏放松不少，欢喜地和小丫鬟们一起拾掇房间。

　　夜间用过饭，江氏到江黎儿房中说话。
　　“欧阳大人待咱们母女如此，黎儿你究竟要为大人做何事？”
　　江黎儿见她忧心，拍拍她的手背道：“只是要我帮他传递工部之中的讯息，不是什么大事。”

　　江氏虽不聪明，也知道江黎儿所言不真，可再如何追问，她也不愿吐露真言，叹气回了自己房间。

　　身份已改，容貌已易，江黎儿现下只需等着入职工部了。

　　不过……

　　江黎儿低头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唉声叹气：“这次的任务需得挖二十石，哪来那么多力气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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