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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
那时我正在屋里修理一台战车,只听得外面风大得很。修着修着,感觉身边围着的徒弟没了声息,我抬头一看,才发现这群皮猴子都趴在窗边,聚精会神地盯着外面看。
我擦掉手上的机油,也走到窗户那,在秋炀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这帮孩子里,就属秋炀的鬼主意最多,他们都听他的。
“先生,下雪了!”
秋炀回头一看是我,笑着说道。我不是个严格的老师,他们都不怕我。
“好大的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这竟然是长安,我还以为是漠北呢!”,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吵得我脑袋嗡嗡的。
“是啊,除了那年,什么时候也没下过这么大的雪”,我挤在他们中,随口说道。
“先生,是哪年?”,“我们出生了吗?”,他们又问。
“哪年?”,我重复着他们的问题,答案就在我的心里,连那年下雪的日子我都能准确地背出来。
但就是张嘴说话这一个动作,我酝酿了半晌。
“我记不得了”,我涩然答道。
从窗户向东邻望去,能看到东邻院里的老槐树,死了好多年了,如今它蟠虬的枝干上落了好些雪,鬼气森森。东邻的主人,也死了好多年了。
战车修了一半,我已完全没了继续的心情,嘱咐秋炀几句,让他们随便玩去,我便出了门。
通向东邻的道上有一串脚印,我知道是谁的。我也沿着脚印走,直到头顶上就是东邻的牌匾。
雪堂。
这里是我和恩师过去的家。
战车的零件繁琐,我也不再年富力强,盯久了眼睛便酸涩无比。我看着恩师的字迹,用力眨了眨眼睛,感觉有热流止不住地涌出。
我的人生并不简单,出生、流离、被恩师庇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参与党争…直到将近迟暮才安定下来,但我仍无法想象,恩师是如何在短暂的一生中,完成了那么多大事的;我也不知道,恩师是有多么炽烈的心火,才支撑他从长安从陇西,再至吴越,平乱局,安天下。
我和那串脚印的主人,见证了这一切。
脚印的主人,坐在正对着槐树的茅屋门前。他须发皆白,一身黑衣,脚边放着一个正烧着的火盆。见我走近,他才缓缓抬头看了我一眼。
“太尉”,我拜道。
他向我摆了摆手,肩上的雪花簌簌地落了下来。
“你说,他冷吗?”,他突然我问。“无边幽冥,最是阴寒,他生前那么怕冷,受得住吗?”
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他,我不敢直视他威严的目光,那真是一对杀伐果决的武将的眼睛。而如今他却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这里得到安慰。
我不敢再看他,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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