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刺流年

作者:幺儿与嘎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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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3 章


      他习惯性的伸手往床榻里面摸去,那里面正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白皙少年。

      那少年背对着他,身体微微地起伏,呼吸均匀,似仍在甜梦中。

      见他睡的甜美的样子,叶震天实在不忍打扰,可山庄每日那么多的事还等着处理,不能不叫醒他。

      叶震天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柔声道:“灼儿,灼儿?再不起来,外面的人找不见你,该起疑了。”

      少年纹丝不动。

      “灼儿?”叶震天皱了皱眉,大力地把少年的身体掰转过来。

      一张沉睡中的陌生面孔吓得他脸色发白。

      这根本不是叶灼!

      只是一个和叶灼身型相似,不知那一级的低阶弟子,乃至叶震天竟都不记得这张脸姓甚名谁。

      可昨夜明明是与灼儿在这间房里…

      这几个月他再无深夜召见过其他人,这个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糟了,该不会是自己喝醉了酒,认错了人,做了错事?

      这要是被灼儿知道,岂非让他误会了自己?

      叶震天慌忙掀开被褥找衣服穿,想在没人发现之前,把这个不知是徒子还是徒孙的家伙赶出挽花山庄去。

      他伸手一捞,衣架上竟空空如也。

      ‘碰’一声巨响,卧房的门被踹开了,正午的阳光洒落,刺得他赶忙把头撇过去。

      只听门外淅淅索索来了不少人,惊诧之声不绝于耳。

      “啊,老庄主,你怎么光着身子…”

      “天呐,床上那人是谁?”

      “好像是厨娘金婶的儿子,小茂子!他怎么会在老庄主的床上?两个人还都衣不蔽体…”

      叶震天往屏风后一躲,大怒:“放肆!谁准你们闯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他浑身赤条条,一言一行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大家刺探到了隐秘之事,又羞又恼,只好以老庄主的身份勒令。

      “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耳朵聋了?!没听见我的话吗?”

      门外的人根本动都不动,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八卦,都巴不得留在这里看个究竟,更何况他已是名存实亡的老庄主了,还怕他作甚?

      叶震天一个快五十岁的大男人,居然急得快哭出来了。

      “师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叶佟冷漠地挤进门里,抱剑凝视着叶震天,好像在审问一个逃无可逃的犯人。

      “你以收徒为名,强迫弟子行不苟之事为实,以满足你个人变态的私欲,多少师兄弟遭你折辱,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叶佟是少数没有被叶震天近过身的徒弟。他打小身体就不好,患有咳疾,是娘胎里带着的病根,总治不好。叶震天着名医给他瞧过,但也恐亲密接触遭传染,故而冷落了他许多年,反而让他逃过了魔爪。

      “师兄今日在庄中召办赏花大会,庄上云集了中原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若还想保存颜面,就随我走。你若想让世人皆知你今日之丑行,我们也不会拦着。”

      说完,叶佟手一挥,一包东西应声落地,是一件衣服包着一副镣铐。

      就看他怎么选了。

      叶震天如五雷轰顶,半晌,才听见自前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他低沉着脸,低吼道:“反了你了!你真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兔崽子,能拿得下我?”

      “拿不下又怎样?难道你今儿个在这儿把我们都杀了,就能重新洗白自己在江湖上立足么?”叶佟满不在乎地说。

      叶震天一怔,探出头张望,心里顿时一沉。

      果然,少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恐怕已经是派人把这桩丑闻传播了出去。

      不仅如此,叶佟的身后站着的挽花弟子只是少数,更多的是一身匪气的粗壮男人们。这些人他前一阵子才见过的,正是陀龙寨王有龙手下的‘精兵强将’。

      连挽花山庄的蚂蚁都知道,那王有龙和叶灼已结拜为异姓兄弟,最是交好。

      陀龙寨的匪贼无恶不作,杀人如麻,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可不会对叶震天这个已经失去实权的老头子手下留情。

      叶震天此时才明白,他遭遇了背叛。

      他咬牙道:“原来你们早有预谋。”

      他能杀得了面前这些孽徒,但能杀得了整个南湖的人吗?能杀光所有知情者吗?就算全杀光了,可事情传了出去,会有几个人选择相信叶震天花了几十年树立起来的正派威信?

      他压制住满腔的怒火,焦急地想要思索出一个两全之法。

      叶佟似乎看穿了叶震天的心思,说:“师弟们都是口无遮拦的,不过想要保全师傅的名声,也不是不可以,就看师傅你做决定的速度能不能快过他们的嘴了。”

      “师傅你不必过于紧张,我师兄弟毕竟承蒙师傅你的收养和培育,今儿个只是想要个态度。只不过师傅你武功高强,不得已,只好出此下册。”

      叶佟又踢了踢地上的镣铐,斜倚在门上,似乎在告诉叶震天,他有的时间等,可是叶震天呢,你等得起吗?你犹豫的这片刻功夫,那些小子们,已不知又把这桩丑闻,传给了多少人去听。

      床榻上的小茂子居然仍在酣睡,他砸吧着嘴,翻了个身,屋里屋外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都没有影响到他分毫。

      叶佟讥笑道:“年轻人,睡眠质量就是好。难怪师傅你贪爱。”

      叶震天的脸都绿了,他沉浸在温柔乡几个月,曾经的那身说一不二威风凛凛的霸气不知是否还余一二。

      晚节不保对他可谓是致命的打击,他麻木地从屏风后面伸出手,指了指地上的衣服。

      叶佟会意,用剑挑着衣服扔了过去。

      叶震天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不是递过来而是扔过来。居然还要他匍匐在地,探出半个光溜溜的身子去捡。

      简直奇耻大辱!

      他狠狠瞪了叶佟一眼,暗骂自己有眼无珠,这小子城府竟这么深,还怕拉近距离自己会夺了他的剑不成?

      叶震天背过身去,开始穿衣。

      忽闻身后嗖嗖地几声极细的风声,似有蚊蝇飞过,待他反应过来时,脖颈上已中了叶佟的两针绵绵针。

      叶震天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这针上只不过是涂抹了一些麻药,足能麻痹一头大象。

      叶佟当然忌惮叶震天的武力,他留了一手。

      即便找了那么多人来充场面,但他深知,自己加上身后那群花拳绣腿,根本不是叶震天的对手。

      一旦他解除了裸体的困扰,盛怒之下杀了他们就跟碾死一只鸡一样简单。

      “你们几个,速速把他拷去后山寒室关起来!你,去向庄主通报一声。”

      叶佟快速地下令。

      “那小茂子呢?”一人问道。

      “叫金婶带回去吧,给他们多备些银子,告诉她们娘俩,离开嘉兴。让朱环再重新找一个厨娘。”

      叶震天像一头疲软的狮子,被上了手铐脚铐之后,架走了。

      他怎么也料想不到,今天居然会是他此生中,最后一次见到挽花山庄的阳光了。

      交代完所有事,叶佟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带着剩余的人各归各位了。

      这些年,他因不曾被师傅宠幸,被排挤在师兄弟外,不动声色地观察庄子里每个人的状态和变化。

      终是等到了这一天。

      叶灼把他找来,要委以重任,叶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即便叶佟不答应,叶灼也已无人可用。

      这庄子里还有几个清白之身?

      被新任庄主重用的第二把交椅位子,迟早是他的。

      虽然这个叶灼师兄远不如他当年遥望的那颗新星,不过能赶走这个老东西,也不算太差的结局。

      江湖上哪有那么多逞心如意的事情,看似光鲜亮丽的华彩盛景,扯开幕布背后,早已发烂发臭。

      叶佟抬眼望了望天边的云彩。

      逍遥师兄,你可在天上看到了?老东西玩火自焚,咎由自取,他的路走到头了。
      *******************

      后山寒室,叶灼再熟悉不过了。

      才刚把送走赏花大会的各位贵客,叶灼连口茶都来不及喝,脚不沾地地来到这个阴暗潮湿,暗无天日的寒室中来,‘看望’将他视如己出的师傅。

      叶震天被关在寒室中最大的一间屋里,只不过屋子的大小,也并不妨碍蛇虫鼠蚁的光临。

      还有漫天的屎尿臭和浸染在空气里不知道多少年的血腥味,叫他精神崩溃。

      他一辈子养尊处优,如何能接受晚年要在这种地方养老?

      叶灼才刚来到寒室入口,正要拾阶而下,幽幽烛光忽然诡异的扑闪,长长的走廊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回音。

      “把叶灼叫来!把叶灼这个畜生给我叫来!我有话问他!”是叶震天正对着铁门只有方寸大的窗口怒吼。

      叶灼笑了笑,看来师傅的精神挺好的。

      “天杀的狼崽子,烂了心肝的孽徒,你们是要造反吗?别忘了,我才是挽花山庄的庄主!快放我出去!”

      窗口里忽然闪现叶灼微笑的脸庞,正对着叶震天因暴怒而凸起的血红双眼。

      “畜生…畜生!你想干什么?!”

      叶灼瞄了一眼,发现叶震天滴水未进,带刺的铁链穿透了他的琵琶骨,他居然还能这样中气十足,心中暗暗庆幸,幸好当时听了叶佟的建议,没有直接冲进去抓人,而是用了点手段拿下他,否则,只怕现在被关在这里的就是自己了。

      叶灼说:“师傅,徒儿不忍看你每日操劳,替你接掌大权,从此以后你便能高枕无忧,不好吗?你都这把岁数了,何必还为这些小事动怒呢?伤身体呀。”

      叶震天冷笑说:“你把我关在这里养老?你把我关在这里,就不伤身体?”

      叶灼说:“这并非徒儿本意,这是挽花山庄全体的意志。师傅,就凭你做过的事,早已引起众怒。你强迫过那么多清白的男孩,要是传了出去,你的处境恐怕比身在此处,更要凶险万分了。还是我力排众议,说服了大家,才留你一条性命,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那我还要谢谢你咯?!

      叶震天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这才看出来自己养了个什么东西,原来自己用体温贴身暖护着的,竟是一条长满獠牙的毒蛇。

      叶震天说:“你想怎么样?”

      叶灼无奈地说:“你说你这样一个把崇尚正道放在嘴边的名门庄主,却私下里和六瓣莲花那种□□组织暗通款曲,拿山庄的血汗钱中饱私囊。这知不知道全庄上下有多少人得知了这件事情,恨不得把你钉在广场上列祖列宗的功德柱上烧死,以血洗山庄的清白?”

      “师傅,你真的不适合再露面了。这关乎挽花山庄在武林中人心中的形象,关乎挽花山庄的百年基业,还有全庄上上下下千余口人的命运。”

      叶震天说:“我已承诺过,庄主之位迟早是你的,你这两年都等不了?”

      两年?你骗小孩呢?叶灼的眼神闪过一道狠厉的精光。

      恐怕两年之后又两年,两年之后又两年吧?

      等到我色衰爱迟,新人上来了,还有我叶灼的份儿?

      叶灼不想跟他废话了:“你不愿交出铭牌也无所谓,反正现在全庄上下都是我的人,铭牌那种东西,我着人重新去铸打一块不就好了?还要谢谢师傅你,一早替我拟好了亲笔传位信,省去我不少麻烦。”

      “现在山庄上上下下都是我叶灼的人,我既已得人心,有没有这两样东西也无所谓。就算我下令废除这繁复的传位仪式,也不会有人出来反对。”

      叶震天:“放屁!叶武、叶云、叶长空,他们对我忠心耿耿,必定不会由得你造反,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你识相的话就…”

      叶灼捧腹大笑,打断他的话:“你不会觉得,我会放任你的小舔狗们在我眼皮子底下翻天吗?我早就送他们去见阎王了!还有叶离、叶准那一帮人,不需要我再一一点名了吧?你若是想他们,也可以早点下去和他们团聚。”

      叶震天声音颤抖:“灼儿,你真的一点旧情都不念?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即便不是夫妻,我待你如何,你总该知道!”

      叶灼脸上挂着的笑容瞬间僵硬,愤怒地抬拳便往铁门上砸。

      ‘轰’地一声巨响,叶灼大叫:“你住嘴!你脏了我的身子,你脏了我的清白…我恨不得食你的肉喝你的血…”

      叶震天面若冰霜,一瞬间像老了几十岁,紧紧抓着窗框的手无力地垂落。

      在叶灼的眼中他怎么也看不见一丝自己还能活着走出去的希望。

      叶灼满意了,他知道叶震天已经彻底被击溃,就放任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他收敛起方才的失态,扯出一个阴森的笑容说:

      “师傅,你真的老了。别难过,至少你还有我这么出色的徒弟。”

      他说完转身要走,只听身后幽幽地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灼儿,我的眼光从未有差。这位子,果然当年就该是遥儿的,若不是他与我一时生了间隙,长生门的狗腿子误伤了他,我永远都不会看你一眼。你?比他差得远了!”

      叶灼立在原地,气得浑身颤抖。

      背后‘碰’地一声,叶震天拉下了窗口的铁闸。

      叶灼来到了后山竹林里的小院。这个小院本来居住着一个姓秦的老头,是专门替挽花山庄不幸遇难的弟子们处理后事的。

      可惜,秦老头感染了一场风寒,因年岁已大,看透红尘,并未上报山庄,就这么独自在小院破屋中孤独地走了。

      如今这院子,便只剩一片寂寥,再无人烟。

      叶灼推门进去,走到墙角边一座不起眼的土包面前,大手一挥,喝道:“给我挖!”

      他身后顿时窜出来好几个壮汉,各个带着铁锹和铁铲,一铲一铲地刨土包。

      他当然知道这土包是什么。是叶逍遥的孤坟。

      而知道这座坟冢的人,今日的挽花山庄里,恐怕也只剩他一个了。

      叶灼面若冰霜,浑身散发着难以靠近的凌厉气场,他恨这个人,死了还要跟自己争!

      他要把他的尸身拖出来暴晒,然后丢进山谷里喂狼,叫他活着的时候无颜面,死了之后一样受尽凌辱。

      “报告师兄,挖到棺木了。”一人来报。

      “抬出来,开棺!”叶灼的眼神里流露着癫狂。

      众人合力将棺木抬到平地上,他们都是山庄里身材最魁梧的大汗,竟已被累的满头大汗,好像抬着什么千斤巨石那般吃力。

      有人交头接耳道:“这里头是尸骨吗?怎么这么重!”

      四角的钉子一个一个被撬开,‘嘎吱’一声,尘封多年的秘密重见天日。

      叶灼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那棺材里哪有尸骨?只有一堆石头,似乎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这群蠢货。

      叶灼的脸气歪了,咬牙切齿道:“原来你根本没死。”

      挽花山庄第十九任庄主的继任大典,办得匆忙而盛大。

      叶灼不敢依照祖制广邀群侠,一来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江湖朋友,二来怕来的人名头太大压过自己,不好控制。

      但他也同样不能容忍自己的人生大事操办得不够体面。

      总之,在一场极为浮夸奢华又拧巴的仪式之后,挽花山庄的某个时代落下,属于他的新时代来临。

      新任庄主叶灼的名字,随着江湖快报传遍了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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