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

　　8.十年
　　睡梦中，似有鸟鸣，又似有溪水潺潺。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看着这陌生的地方。

　　一个山洞。洞外峰峦叠翠，树影婆娑，泉水微澜。
　　我怎会在此地？
　　蓦然想起了什么，微掲胸衣，一朵血色玫瑰赫然胸口之上。
　　怎么会这样？！难道…难道心祭之术未能实施？那南风百姓…我不敢再想。
　　出洞寻得一果实硬壳，盛入溪水，默念咒文，水镜微开。
　　镜中村庄，如睡梦中的婴儿，一片宁静祥和。
　　心下略为转安。
　　我匆匆下山，在山间瞥见一破旧石碑，上书“云岫山”。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我回顾此山，熟悉而陌生，仿佛已在此驻留很久很久。
　　。。。。。。。。。。。。
　　一路上，从街头百姓的言语中，我已知现下是北律十年，心中不免感慨：我这一觉，竟昏睡了十年？
　　抬头看都城门上，“清辉”二字遒劲有力。
　　帝都清辉。
　　都城的街头自然与别处不同。除了更加繁华之外，随处可见的文人儒士，穿梭其间。我微微惊讶，这北律之风，果与南风不同。王宫大臣，竟都如此“亲民”吗？
　　心下揣测，竟不觉被人流带到一宗祠之前。祠内檀香阵阵，金烛闪闪。跪拜的百姓络绎不绝，虔诚万分。
　　我抬头看祠上牌匾，猛然一惊：圣女祠。
　　再看祠内所列神像，俨然是我之容貌，分毫不差。
　　我看着身边这些百姓，心道若非来时变更了容貌，不知要乱成怎样。
　　我轻问身边一个老妇：“这是何人，为拜祭于她？”
　　老妇看了看我，道：“姑娘可是外乡之人？”
　　“是，偶过此地。”
　　“这是前朝千烨圣女，也是前朝大祭司。”
　　“现今乃北律天下，为何祭前朝圣女？朝廷也准？”我实在奇怪。
　　“姑娘有所不知，这千烨圣女在战乱之时以心献祭，护佑子民。前朝虽然腐朽，可这样的圣女，让人怎能不敬？”
　　我脸已微红，可老妇并未瞧见，继续说道：“若说朝廷，这圣女祠乃是当今国师下令修建，圣女金身更是他亲手所铸，谁敢不准？”
　　我略有惊讶，问道：“如此说来，这国师定是权倾朝野。”
　　“姑娘此话不假，可也不真”，身旁一文士见我如此说话，似有不悦：“北律建国之时，皇上尚且年幼，加之这北律江山乃是国师亲手打下，更为圣上倚重。可国师并未恃权而骄，一直鞠躬精粹，待民如子。别的不说，且说这圣女祠堂，试问哪朝君臣有如此度量，允许百姓公然祭拜前朝神侍？”
　　我略微颔首，并未评论。
　　去皇宫途中，我暗自奇怪：“此人确实特别，我并未依约将引君玦相赠，他非但不恼，反倒替我修了祠堂？”

　　9.故地
　　晃过禁城侍卫，掠入皇宫。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这世间十年，多少事物都成过眼云烟。可这里，时间却似乎停止了。
　　依旧是坚固的城墙，铜铸的大门。只有墙角依稀的断壁残垣，向人们诉说着已被渐渐忘却的历史。
　　忘却便忘却了吧，有些事情，记住也只是徒添伤感。
　　远远望见神启殿，却没有进去的勇气。我，早已不是南风圣女。可旧日情景却在眼前一一重现，让我不自主地驻留观望。
　　神启殿，占星台…记忆中的师傅,总是在这两个地方，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守候。她的表情总是淡淡地，看不清欢喜，也看不清恼怒。一如祭坛中的圣水。
　　圣女，原应如此吧？
　　我记得她的责罚，却记不得她的温柔。可如今想来，也许，闪电对鹰隼也是温柔的。
　　错只错在，我生来就不是苍鹰。再多的洗礼，也托不起身后虚无的羽翼。
　　我对她一直是恭敬而疏远的，只因我一直猜不透，为何如此亮若星辰的眸子里，总也看不到一丝感情？
　　直到她离世的最后一刻。那双眼睛里忽然有伤感流动。她说：“千烨，你终是不会像我。”
　　可她的的目光并未看我，只是静静地盯着虚空。仿佛透过神启殿高耸的圆顶，看到了无尽的苍穹。
　　后来我想，师傅临终伤感，是否是刺透了这深灰色的命运？
　　十年，神启殿仍未改变分毫。
　　甚至连那満殿的布幔，也一如十年前的纤尘不染。
　　我整了整衣襟，在殿外盈盈下拜。
　　似有风掠过，那一瞬间，殿内布幔竟齐齐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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