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福作灾

　　夏去冬来生活时间，从不会因为喜欢和不喜欢，而有所停滞或是加快。一学期半年的上海生活，顾瑜宝很快适应了新环境。几个月时间下来，在上海家教老师指导下，已经能流利讲上海市区方言。家中两个阿姨，并不是看着那么简单，都很有一套带孩子心得，比如语言环境，上海话、苏州话甚至宁波话，都能游刃有余的听讲。在和两个妹妹相处中，顾瑜宝已经能拿捏住老四，只有小妹依旧作对，也不知对方哪儿来那么大仇怨感，总是不太消停。顾卿读书是个老大难问题，和他同龄的小姑姑，顾瑜宝的小妹，都跳级读入三年级，他还在一年级晃悠。背诵乘法口诀，都还很有点吃力，更别说学习其他技能。原本舅甥俩是同时起步练小提琴，因为过于迟钝了些，让上海音乐学院的家教女老师，不顾上海式优雅，气的好几次真就当场哭了出来，最后直接翻脸不教顾卿。只好是她教顾瑜宝，顾瑜宝在教自己外甥，这导致顾卿小半年，基础指法都没学好。

　　不过就算顾瑜宝各方面都好，挨打也是必不可少环节。祖父从来只是竹戒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手心，声势很大看着吓人，打了和没打似的。祖母打起人来，那是绝对不手软，对男孩女孩都一样，还不许被打时哭出声。老四别看岁数最大，其实学习水平，远不如顾瑜宝和顾瑜沁。隔上一段时间，老太太会抽查，兄妹俩钢琴和小提琴，尤其是书法、绘画功课，只要不如老太太意。小提琴琴弓，就成了兄妹俩受罚道具。顾瑜宝相较于顾瑜旼，挨打次数和力度都要小许多。毕竟十岁就已经学得不错，顾瑜旼可是十四岁了，早些年在无锡生活，小姑妈夫妇舍不得让其早早受累。到八九岁开始，任职于苏南要转地市，才送到上海让老人带。几年学习下来，就连二三级的《爱之歌》，演奏时候都会忘记曲谱。这让很要强的老太太，在过去几年一直不太能接受，自己孙女能迟钝到这个地步。导致顾瑜宝出现前，都让她没心思教自家孩子了。

　　听文阿姨讲，顾瑜宝从未谋面的二姐，十四岁就钢琴、小提琴全六级，现下已然分别是十级、八级，还有乐理中级证书。包括顾瑜宝大姐顾瑜恵，也是弹得一手好钢琴，还会弹奏琵琶，那都是老太太从小，教养长大的孙女。未想同是一个血统的老四，老大、老二两个姑娘，都是聪慧过人，读书和才艺堪称出众，她那脑子简直要气炸老太太。读书方面别说跳级，还让人匪夷所思的留级一年，要不然也不会十四岁才八年级。虽说大多数人家，十四岁读八年级很正常，可是此时18岁的顾瑜妗，已经是大学二年级，姐妹俩一对比，简直是拍马也赶不上。加上顾瑜宝现如今，10岁就入读七年级，还有个老五跳级跃升，老四不就是被祖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其他技能也是迟钝，几乎没什么拿得出手。小妹顾瑜沁也没音乐细胞，读书方面倒还好，至少能达到跳级水平。

　　前些年顾瑜妗读了大学后，老太太又不好意思抽顾瑜旼，也就直接放弃教，请家教看着来就好。现下有了顾瑜宝做对比，老太太心气又上来了，亲自下场教导孙子孙女。这回可就下的了手了，琴弓抽打背部，是老太太固有惩戒手法，那个打起人来是真疼。光是一学期下来，就打断好几根，还是有顾瑜宝陪打情况下。如今想来老太太那会，肯定是带着情绪，才会那么抽打顾瑜旼。顾瑜旼母亲，也就是老太太小女儿，顾瑜宝小姑妈，是自由恋爱结婚，小姑父一直不受祖母喜欢，自然也就会带点小情绪。可对于顾瑜沁，哪怕学习上看着还算聪慧，但老太太几乎不过问，看似偏爱宠溺，可那是一种无声不喜。即便顾卿也才七岁，那是一样要挨打，还要一边被打的哭，一边手指弹琴。这也导致全家所有孩子，都对祖母比较惧怕。对看着严肃高大的祖父，反而很亲近不害怕。

　　祖父会亲自教导家里孩子临帖，尤其是画画的技巧。楼上大客厅就是家中四个小朋友，集中学习的地方。但顾瑜宝会被加练，届时就会在祖父的大书房，就爷孙俩人教授。那会各路名家活着的还不少，尤其那些名家的学生，这里就不具体点名。都会送不少作品，请顾瑜宝祖父点评。然而最终结果就是，像废报纸一样，成为顾瑜宝和顾卿，用来写大字的练字纸。如今想来真是可惜了，留到现在也值不少钱。顾家虽然是高门大户，祖父母都待遇极高，尤其祖母家属于巨富，但对于家里孩子教养，都是以朴素为主。顾卿和顾瑜沁当时读小学，一周是五块钱零花钱。顾瑜宝和顾瑜旼，读中学是一周十五块钱，包含买钢笔水、文具等一切费用。两个小的由文阿姨，每天接送上学，因为就在附近师大附小，走路就能到很是方便。顾瑜宝则是和顾瑜旼，由陈阿姨领着，一道坐公交车上下学。

　　将军家孩子也没特权，哪怕家里配车空置，也不许孩子们随便使用。气候过于极端时，比如暴雨台风天，也只是陈阿姨开一辆，看着就不咋地的桑塔纳，送姐弟俩去学校。在学校不许提家住哪里，也不许说家里人职务。要说家里世代务农，最近几代人才来上海做工，那会学校填表还有家庭成份，直接就写工人。顾家对小朋友们教育，在连襟中算是最为严苛，这才使得顾家几代人顺延，都有能干的话事人。可即便孩子们不说，学校大多数学生都出身不差，谁还能不知道对方是谁。那会教育公平度很高，学校指标会有不少附近，棚户区小朋友入读，算得上是一视同仁。但小朋友之间又泾渭分明的很，会因为出身不同，基本不太会跨越来往。三年中学读下来，大家多是埋头学习居多，加上身份障碍，最后都不认识也不稀奇。看彼此文具就能够知道，是干部、暴发户、工人、小市民家庭。

　　比如最明显特征的钢笔，顾瑜宝会有细中粗三类笔尖钢笔，黑蓝两色如今常用款式的圆珠笔，铅笔记号笔各一只，钢笔牌子都是正品Lamy，要在华侨商城购买，还不一定买的全，还需要从国外带回，圆珠笔也差不多。从用笔牌子和套装，就知道顾瑜宝是，出身高干家庭。所以顾瑜宝买文具，一般只是买铅笔，其余都是家里置办。小市民爱用英雄牌，棚户区就是各种假货钢笔，暴发户爱用parker，小干部家则是配置不齐。能用三种全套笔尖钢笔，就已经说明家里级别不低。圆珠笔那会都是，劣质塑料壳里面，一根很细的圆珠笔芯，当下常用的款式，在当时都是进口和高级货。高干家通常会用日式，布料制文具袋，小干部家多是塑料公务袋，其他则是比拼各种铅笔盒。所以一般学校里，看文具就能大致明确身份，只是大家心照不宣。

　　到了冬季东街房屋会偏冷，加之上学从徐汇到黄浦，很有距离不方便。祖母做通了祖父的思想工作，冬春两季住到巨鹿路上，祖母家曾经的花园洋房中。虽然花园洋房没有了花园，但是舒适度很高，房屋面积也很大。那是八十年代末，祖母家四个亲哥哥，不但从国外寄来大量钱款，还向政府索要回了部分旧时房产。各自出资全部精心装修过一番，在过户给了国内的妹妹，好生活舒适些。用的全是当时欧美日，最时兴的家电器具，空调与取暖设备也是。顾瑜宝祖父碍于自己身份，虽然也出生世卿之家，可为本朝的命官，觉得祖母家那些做派，过于西方奢靡化。就一直只愿意住，自己待遇房屋内。这次就算让步，他也不常住那儿，只是周六末才去。搬进巨鹿房屋，上学是真的方便许多，离学校很近，不用在专门早起，能多睡近一个钟头。

　　顾瑜宝大姑父，很是疼爱他这个侄子，就算老太太不喜欢，家里时常来人。也是每周必然要等个放学，截住顾瑜宝带出去玩一会，一开始顾瑜宝不敢去。征得自己祖父母同意，才和自己看着，很受小孩喜欢的姑父玩。大姑父不但身材高大，关键长得也很正气，还带着特有的温和，天冷时总是一身，当时政法系统流行的皮夹克，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为了顾瑜宝上学方便，大姑父亲自教他骑自行车，那时候国产车只有成人款，要么极小的儿童自行车。在顾瑜宝学会骑车后，大姑父夫妻出钱，买了两辆进口小自行车，好让顾瑜旼与顾瑜宝骑车上学。个么只需要从巨鹿路家里，穿过几条街就能到北京西路上，在顺着路几分钟就能骑到学校，比住在徐汇那真是爽歪歪。关键祖母还免了顾瑜宝每日问安，好让他睡饱、睡好，家里没有别人时，祖孙二人氛围很和谐，祖母也几乎不太讲旧规矩。

　　自从离开道观，苏州半年、上海半年的生活，顾瑜宝身高明显和同龄人快要接近。在长相上遗传顾家人，双眼皮大眼睛，皮肤白净鹅蛋脸，五官长的匀称。加上成绩好，学东西非常快。顾家祖父母，在上海工作的大姑母夫妇，对于他都是明显有偏爱。大姑母在法院系统工作，平时看着非常严肃，不说话时大法官气场很足。可对顾瑜宝从来只有满脸温柔，不只是顾瑜宝长的好人聪明，顾瑜宝父亲顾宁和，小时候就是她一手带大。对自己弟弟的疼爱，传递到自己侄子，这自然是在正常不过。怕侄子在学校会被欺负，时常会违背老人朴素家风，致电学校问询顾瑜宝情况。导致教顾瑜宝的班主任很紧张，电话是一回事，顾瑜宝姑父更不好惹，还每周都会出现。生怕出点事故，那到时候他们学校，可真就不好交代。这也使得顾瑜宝，中学、高中没遇到过一点意外，他不去欺负别人，已然是做的很好。虽然偶尔会看到，有别的同学被拗分（霸凌要钱），只要不惹顾瑜宝，他基本不会去多事。

　　那时候上海虽然，已经算得上比较文明，可贫穷者还是占据人口的大多数，因为那会拆迁还不普及。市中区的棚户区戾气、郊区向上爬的匪气，在新千年一开始那十年，充斥着整个上海。也导致许多小朋友，比如顾瑜宝同龄人，还有些80后们，或多或少也会有一定心理问题。顾瑜宝记得自己，刚入学时的同桌，是个棚户区男孩，比顾瑜宝大三岁，成绩还不错，属于正常年纪入学。比顾瑜宝高半个头，人长得很一般，但是斯斯文文的，甚至可以说是胆怯。因为对方家里条件不好，爸妈都是下岗职工，在弄堂里摆早点摊维系生活，因该父母脾气也是挺好，导致他也文文弱弱。从读小学开始就被欺负，甚至欺负他的人，还和他读了同一所中学，只是在隔壁班里，俩人还居住在一个里弄，爱欺负人那男孩家里，是里弄中无业游民，搞点下三滥来钱那种人家。

　　顾瑜宝同桌常被对方叫“买口锅”，至今顾瑜宝也不晓得为什么。刚开学没两周，周五放学同桌就和他借钱，也不多就一块钱。当时的顾瑜宝对钱，是真没多少概念，还以为对方是饿了，想买点小零食。很大方的就借了，如此连续三四周。对方借了有五块钱左右，虽然钱没多少，可没还就又来借，顾瑜宝对钱在无所谓，也感觉很是不对劲。差不多国庆过完上学时，对方又开口借两元钱，可能是看到了顾瑜宝，小钱包里放了当时常见的，两块钱面额纸币。顾瑜宝当即就回绝，告诉对方自己妹妹要花钱，没钱在借给他用。对方吃过午饭后在回到教室，脸上明显有被打的指印，整个人精神看着都不好。老师问他是不是打架了，对方就是哭也不回答，此后这种现象很常见。等七年级第二学期时，这个同桌就转校了。同学议论中，顾瑜宝才知道他常被人拗分。上海的小朋友，和成年人差不多，只要知道你家有钱或者做官，你也从不和这些人来往。那对方就是流氓在大，也不敢动你一下。所以生的好很多时候，真的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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