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山河

　　即便昨日出了事，作为学生的李元恒，还是要遵守作为学生的本分。天刚蒙蒙亮，李元恒就已经坐上了出宫的马车，前往国子监上学。

　　钰枫也一起陪同着，他对周绍平的事还存有疑虑。钰枫觉得周绍平不会因为这种简单的理由就针对李元恒，便告知李元恒：“今日傍晚周绍平会离开京城，我会悄悄跟着他，看看他走之前是否会见什么人。你下学后可以和怀宁一起去看望崔师傅，我回来后就去崔家接你们。”

　　李元恒对钰枫自然是无比信任的，听到钰枫要去调查周绍平，更是心里暗自窃喜。这说明钰枫开始对自己上心了，便嘱咐钰枫：“好，那你自己要小心些。”

　　早读结束后，孟怀宁起身离开自己的座位，跑到李元恒身边跟他说悄悄话：“你发现没有，今天朱宜的样子有点儿不对劲。”

　　岂止是不对劲，今早进学堂的时候，二人与朱宜迎面撞上，李元恒和孟怀宁本来就想装作不知道昨日的事朱宜也有参与，于是还表现得一如往常一般，面上和和气气的。

　　谁料道朱宜先是深深地看了李元恒一眼，李元恒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他感觉到对方的眼神里有愧疚，有歉意，但是还有一丝怨恨。李元恒不禁怀疑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会让他如此怨恨自己。

　　朱宜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就转身走开了，只是走路姿势看上去有些许的不协调，一瘸一拐的。

　　李元恒也侧身压低声音回他：“听闻皇上要你大哥去朱家稍微敲打一下即可，难道这‘敲打’执行的是字面意思？”

　　孟怀宁急道：“当然不是了！大哥不可能没有分寸的。不过嘛……”孟怀宁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李远恒疑惑。

　　孟怀宁从他大哥那里听到过一些朱家的事，便解释给李元恒听，“不过这朱御史可就说不准了。我也不好说长辈的不是，但是听说朱御史对他儿子一向管教严格，稍有出错就会训斥惩罚，估计这会给朱御史气得不轻。”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早上朱宜看他的眼神里是什么意思，李元恒现在倒是品出来了。

　　“哎，”孟怀宁继续在一旁说着：“早上他看你那眼神，我现在倒觉得有点儿瘆得慌，你说他不会记恨上你，回头再找咱们麻烦吧？”

　　李元恒向朱宜座位方向瞟了一眼，那人正脊背挺直，不发一言的坐在座位上看书。

　　“记不记恨是他的事情，我们没必要在意，就算他有胆子再做什么，也不用怕。”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李元恒判断，此人对他的威胁性不大。

　　孟怀宁忽然想起，他这个弟弟是世子，是将来要做王爷的人。李元恒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态度，像朱宜这样的小人物，在他眼里就是不必在意的。

　　孟怀宁内心有点好奇，李元恒还有多少本事没有显露出来，而今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不自量力地来招惹李元恒。

　　城外五里，一处小茶棚内，里面坐着两个人。钰枫猜得没错，其中一人正是周绍平，此刻正是他该出城的时候，现在却在与什么人见面谈话。钰枫在远处借着茂密的树木遮掩身形，观察着茶棚中的二人，他离得远，听不到二人交谈的内容，也看不出与他交谈之人的面容，便藏在树后安静地等待时机。

　　茶棚内，周绍平态度极为恭敬地听着对面人说话。

　　那人嗓音尖细，“这次的事你办的还算不错，虽然长玉世子没出意外，但是现如今皇上和魏家的矛盾暗地里是愈演愈烈了。”

　　“没误了主子的事就好，那长玉世子不像是个好对付的人。”周绍平对校场上李元恒的身手印象深刻，“大人，那今后我该如何做？”

　　“你先离开京城避避风头，今后静待时机。另外，不要和魏府走得太近了。”那人叮嘱着周绍平，抬眼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动身吧。”

　　“是，晚辈告辞了。”周绍平起身行了个礼，离开茶棚坐上了出京城的马车。

　　茶棚里的那位大人也欲起身离开，就在他翻身上马的时候，远处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钰枫抓住时机，在那人视线盲区的一侧掷出一枚飞镖。飞镖从那人身侧划过，带下了挂在腰带上的腰牌，而马上的人毫无察觉的策马进了城。

　　待那人的身影消失不见，钰枫才从树后走出。他弯腰捡起那支腰牌，看清那上面的纹路和文字之后，钰枫震惊不已，一颗心狂跳起来，因为他发现的情况似乎有些超出了他的掌控。

　　那支腰牌上，明晃晃刻着“东宫”二字，这便是钰枫震惊的原因。钰枫先前确实是对周绍平心存怀疑，认为周绍平是受人指使来针对李远恒，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此事到底是与东宫的人有关，还是与太子有关？太子今年可还不到十岁啊，莫非他已经能有这样的心思了？若真是太子在背后搞动作，那皇帝又知道多少？又或许是皇帝明明知道，但是却私下里容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钰枫下意识地做了这些联想，后背冒出一阵冷汗，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幽深，京城和朝堂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暗地里是一片水深火热和勾心斗角，李元恒的到来，像是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将这京城里的水搅得更浑。

　　钰枫意识到了，如今的李元恒是众矢之的，已经有很多人蠢蠢欲动地想要拿他来做文章，试探这皇城的风向了。

　　傍晚下学后，李元恒和孟怀宁二人就乘马车去了崔家看望崔师傅，张太医是在宫中轮值结束后过来的，比李元恒他们早到了一会儿。

　　崔家，张太医正在书案旁提笔为崔师傅开药方，崔师傅一只腿放在床上，另一只垂在床边，背靠在床头上坐着，姿势十分洒脱不羁，嘴里还在喋喋不休：“我说老张，少给我开几副，你那药苦不拉几的。”

　　张太医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有理他，继续写着笔下的药方。

　　没得到老友回应，崔师傅不乐意了，“哎，我跟你说话呢！不会这个年纪就耳背了吧？”

　　张太医忍无可忍，不想跟这匹夫逞口舌之快，于是又默默地在药方里加了一味温和养身但味道极苦的药材。

　　一旁的李元恒二人已经听了好一会儿了，孟怀宁出言相劝：“崔师傅，良药苦口哇，多吃才能恢复得快。”

　　李元恒附和道：“对呀，我们还等着您早日回去教我们习武呢！”

　　“哼，算你们小子有良心。”李元恒的话莫名地很对崔师傅的胃口，他一脸挪揄地看着李元恒，“那日老夫也瞧见了你的身手，怕是已经出师了吧，还需要我教？”

　　李元恒被戳穿也没有不好意思，微笑颔首道：“师傅您过誉了，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学生经验尚浅，要学的还很多。”

　　崔师傅对教李元恒习武的人倒是很好奇，因为李元恒的气势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但近乎完美的招式动作又打破了那熟悉的感觉，他问道：“那你不如说说师从何人，说不定老夫还认识呢，我知道汝王肯定是没这个本事教你习武的，他一向都不爱舞刀弄枪。”

　　但却娶了个从小喜欢舞刀弄枪的夫人，在场的人都在心里默默感叹着。

　　“这个……不是学生不愿告诉您，实在是家师怕我在外面丢他的脸，不让说呀。”李元恒冲崔师傅乖巧地眨眨眼。

　　“哼，老夫也没那么想知道。”不说拉倒。

　　正说着话，外面下人来报，“老爷，钰枫大人来接世子回宫了。”李元恒如今还住在宫里，是要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去的。

　　“嗯，知道了。”崔师傅摆手示意下人退下，转头叮嘱李元恒二人：“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了，我就不送了。”

　　“那师傅您好生休养，学生就先告辞了。”李元恒跟崔师傅行礼辞别。

　　孟怀宁道：“学生也告辞，师傅保重身体。”

　　李元恒和孟怀宁走出崔府，见钰枫正等在门外，神色如常。三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说话，马车驶出一条街口，才小声地交谈起来。

　　李元恒率先开口询问钰枫：“查探的结果如何？”

　　钰枫面色凝重，吐出三个字：“是东宫。”

　　“东宫？”孟怀宁率先疑惑惊呼， “是太子的人？难道说此事跟太子有关？他才十岁啊！”

　　“也有可能是太傅安排的人或是魏府安排的人，东宫那么大，他们想放眼线进来不是难事，太子也许并不知情。”

　　“但是在皇家，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吧。”孟怀宁也不知怎么的，直愣愣地说出这句话。

　　钰枫当即抬眼看着他，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很明显。

　　孟怀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言语有多么的不敬，赶忙惊恐又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看看钰枫，又看看身旁的李元恒。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钰枫即时转移话题。

　　“但你方才说的是‘也有可能’，说明你也不知道是谁在针对我，对吧？”一直未发表意见的李元恒张了口，语气淡淡的，他不做表情的时候眼神显得有些冷漠，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钰枫心里没来由地发紧。

　　“你和太子之间，不是那样的关系，皇上和汝亲王就是很好的例子。”钰枫是不希望李元恒和太子之间有任何矛盾和嫌隙的。

　　“我入宫时遇到的刺客，到现在也没有结果，是真的查不到吗？”李元恒继续追问他。

　　钰枫语塞，这个他确实没有查到。

　　李元恒不等他解释，说出最想问的那句：“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钰枫的喉结处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点点头：“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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