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的告白

　　媛菲终于赶上看法网八强赛。
　　陈予安这轮的对手阿瑟尔，是阿尔及利亚裔的法国本土选手。世界排名不如陈予安，但他是地地道道的红土高手。

　　他和对方有过几次交手记录，两次红土全输。
　　媛菲坐到包厢里，身边的弗洛雷斯教练一直用蹩脚英语拼命鼓励他：“You can do it! Fight!”
　　他可以做到！
　　媛菲也在喊Fight！

　　原以为这场比赛，阿瑟尔或者场地会是陈予安最大的对手。
　　结果，上了场，大家才发现。
　　观众才是。

　　就算已经有了和东道主选手对决的觉悟，媛菲还是低估了巴黎观众的挑剔和偏心。
　　和没素质。

　　陈予安得分，全场嘘声；对方得分，全场欢呼。
　　想象下全场坐了几万个白皮辛女士的效果，媛菲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脑阔疼。
　　不敢想象球场中央的陈予安承受了多少压力。

　　针对他的嘘声排山倒海，甚至有人违背观赛礼仪、故意在他击球时惊呼，比赛一度到了快打不下去的程度。
　　裁判不得不几度出声维持现场秩序。

　　媛菲很生气，往她上面属三排有那个酒糟鼻子胖老头特别聒噪，他举着某地独立旗帜，甚至把陈予安巨幅海报上面泼油漆。
　　陈予安每丢一分，那糟老头就如猩猩一般吼叫，旁边巴黎佬不停地为他打气。

　　到了第四盘关键时刻，陈予安拿到对方的破发点却始终拿不下来，糟老头举着旗帜差点跳进场地里！
　　他这样上蹿下跳，媛菲闭上眼猛吸一口气——
　　实在忍无可忍了！

　　她豁然站起身，正对着那糟老头竖中指。
　　糟老头一愣，反应过来后吼得更来劲，用听不懂的鸟语原地挑衅。

　　媛菲用粤语和他对骂，看准他又要举旗的瞬间、手起刀落，直接把手里的包狠狠砸过去！！！
　　王八蛋，找死。

　　大屏幕把她这一幕完完整整地拍下来，全场静默三秒——
　　然后，所有人的愤怒都奔向她一个人。

　　哦哟，以为你们人多就怕你们啊。
　　斗志被彻底激起，媛菲做完鬼脸，正想360°无死角地向全场观众展示她漂亮的两个中指时，瑟瑟发抖的安德鲁一把摁住她的双手，用诚恳无比的语气祈求道：“Stop! Please~”

　　Stop个屁啊！
　　老娘要教法国佬什么叫素质！

　　她还想反抗下，安德鲁死死抓住她的手，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其中充满了恐惧和恳求。
　　他这样诚恳，她只能作罢。
　　切，卑劣的法国佬，算你们走运。

　　狠狠坐回去，瞪着场上那个纵容享受观众网爆对手的法国选手。
　　阿瑟尔是吧？老娘记得你了！

　　有种上海大师赛你别来，你敢来、我就敢怂恿全场观众网暴你！
　　老娘还要带个巨大的白旗去，和你这个法国佬扑街仔最配了！

　　场下的两位选手已然看呆，裁判维持了好久的秩序才继续打。
　　飞扬的红土，灼烧的高温，海啸般的嘘声……

　　比赛打到第四盘，陈予安的腿脚重得像是灌了铅，每滑动一步都无比艰难，每次呼吸都无比沉重。
　　他看向包厢——

　　弗洛雷斯教练不停地鼓掌、为他打气。
　　但是媛菲记得，他赛前说过，对手在红土上体力惊人，一旦被拖入决胜盘第五盘，陈予安胜利的可能性就无限趋近于零了。

　　好紧张！
　　紧张到咬指甲，牙齿直打颤。
　　陈予安，你状态这么好，就算是红土，你也要努力！
　　别她一来他就输球啊，搞得她跟灾星似的！

　　现在盘数二比一领先，第四盘第十一局，陈予安拿着对手的破发点。
　　对手显然比他更熟悉红土场地，体力保存很好，一发时速很高、旋转很刁钻——
　　可惜错区，一发out！

　　哇！
　　媛菲振臂高呼，好！好！出界出得好！
　　后排有人嘘她，她头都懒得回。
　　就许你们幸灾乐祸、不许她报复回去吗？

　　二发。
　　虽然二发陈予安猜错了方向，他和整个包厢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球落地——
　　出界！

　　也就是说对方双发失误、他破了对手发球局？
　　可还没等媛菲庆祝，裁判却判定这球在界内、AD平局了。

　　Vocal，分明是出界球！
　　陈予安也立刻表示抗议、要求让裁判下来看球印，可是裁判认定的球印和他认定的却是两个球印。

　　法网和其它三个大满贯不一样，没有鹰眼，全凭裁判说了算。
　　巴黎佬一向讨厌纠结球印的选手，这下可让他们逮着机会了，末日狂欢一样对陈予安竖中指、“Boom”声绵延不绝。
　　这下媛菲再能折腾，也没法转移观众注意力了。

　　阿瑟尔抓住这个平局机会，一番纠缠后成功保发，拿下第四盘抢七，把比赛拖进第五盘。
　　接下来的比赛走向和弗洛雷斯教练预测的如出一辙，陈予安体力不支，拖到第五盘后被让二追三了。

　　最后一球落地，陈予安没能救起来，巴黎佬怎能放过他？
　　哪怕他只是很沉静地和对手裁判握手，他们都嘘个不停。

　　大屏幕对准他的脸，可能所有人都希望在他脸上看到软弱、愤怒，最好是眼泪或者谩骂。
　　媛菲心想，这要是换了她，早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发泄了，那个裁判错判的球影响太大，他完全可以拒绝和裁判握手、事后再把输球责任推给误判。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像无事发生一般平静地收拾球包，然后从球员通道离场。
　　最后一个镜头，是他背对着球场潇洒地挥挥手，示意他明年还会再来。

　　媛菲觉得眼前有点模糊。
　　哪怕观众、对手，甚至裁判都站在他对立面，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一丁半点。
　　傻子！她不能理解的傻子！

　　妈的她以前居然觉得网球不好看？
　　网球太好看了！

　　胜利者接受采访，媛菲根本不想看，她和团队里其他人纷纷离席，去球员通道接陈予安。
　　拥挤的球员隧道里都是人，他们一度以为陈予安是不是已经回球员休息室，结果在角落找到陈予安——
　　他伸长了腿坐在地上，几乎累瘫痪。

　　他手里有一瓶未开封的水，虎口布满红印，明显是拧了半天没拧开。
　　他摊开手苦笑：“没劲了，歇一会儿。”

　　她蹲下来，很豪迈地拧开，然后吨吨吨地给他灌水，还不忘调侃他：“有困难就叫我帮忙，咱俩什么关系啊，我还会笑话你不成？”
　　陈予安被强摁头喝水的表情和死了一样：“我找你帮忙，你却差点把我呛死——”
　　媛菲的嘴张成“O”型：“我哪有想把你呛死，我这不是挺温柔？”

　　二人正插科打诨，他放包里的电话响了。
　　她帮他从边袋里找出来，他一看屏幕，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瞬间冷下来——
　　Mommy。

　　不想接？
　　媛菲问他：“要挂断吗？”
　　他眸色深深，抬手接起来。因为他们坐得近，黄嘉晴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责备的声音像连珠炮一样：“十年前你坚持要打职业，说一定能拿大满贯冠军，这次赛前还拿了什么大师赛的冠军，家里多少人翘首以盼，结果八强就输了？就因为观众的嘘声？你对网球、对胜利的执念就只有这么点吗？你对得起家人对你的栽培和期待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予安垂着眼眸，似乎还想和他妈说点什么。
　　媛菲莫名其妙涌上一股冲动——
　　直接抬手抢过他的手机，把电话给挂断了。

　　陈予安瞠目结舌，她很潇洒地把手机扔回球包，上下打量一番，再自然不过地说：“看什么？你应该去准备赛后发布会了，好好想想怎么应付记者吧，不好听的话先别听了。”
　　他审视她许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她瞪他，一副“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的表情：“安慰你？那是另外的价钱！”
　　他面容虽然疲惫，桃花眼微微上扬，仿佛有星光在眸底闪烁：“如果是你妈妈，这时候她怎么说？”

　　辛女士吗？
　　媛菲代入了下她妈……
　　忍不住笑出声，如果是辛女士，估计阿瑟尔的名字已经被她挂在阳台上、诅咒他断手断脚了。

　　她笑道：“我老妈那些手段不入流的，你肯定瞧不上。”
　　骂骂咧咧拉他起来，安德鲁从背后过来、拍拍他的脸，搂住他的肩膀和他讨论等会记者发布会上的内容。

　　媛菲见他们离去的背影，忽而玩心大起。
　　陈予安这身材，真是很绝啊。
　　尤其那个屁股，特别翘。

　　网上曾点评过文体两届男艺人的身材，陈予安因为翘臀，排名很是靠前啊……
　　男色也可让人垂涎三尺，她一个箭步上前，看准时机、一掌拍在他屁股上！

　　陈予安浑身一滞，整个人如同被雷劈过一般，骤然停下、梗着脖子转过头瞪她。
　　安德鲁并没有看到她拍他屁股这一幕，奇怪地问他：“停下来做什么？”
　　他注意到媛菲：“Fei，你还有事？”

　　她很得意地冲陈予安扬眉：“没有啊，好好加油哦！”
　　陈予安好整以暇地看她，满眼写着“你给我等着”。
　　只有安德鲁挠头：“比赛不都结束了？加油做什么？”

　　陈予安的赛后新闻发布会没有什么新意，首先向对手表示祝贺，然后是对国内的观众和殷切期望却大失所望的粉丝道歉。
　　他表示一定会好好调整状态，迎接转瞬将至的草地赛季。

　　国内跟网球的体育记者其实就那么几个，其中有个张记者年纪比较大，非常严厉非常老派，和陈予安也很熟悉。
　　他提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你注意到比赛期间你的女朋友姜小姐的举动吗？你觉得她对现场观众的挑衅，是不是让你和观众之间原本就恶劣的关系更加紧张了？有没有考虑过以后的比赛约束她的行为呢？”

　　陈予安一愣：“不，我没注意到她的行为，我在场上只关注比赛，观众也好、姜——我女朋友也好，我并不在意。”
　　很快这段采访登上热搜，所有网友当即分成两派——

　　一派是支持张记者的。
　　#姜媛菲在场上跟猴子一样，居然还和观众对骂，结果又不用她不承担，观众的愤怒全都冲陈予安发泄去了#
　　#救命啊，能不能把这女的拉进黑名单、不准她入场啊，简直丢人现眼#
　　……

　　一派是支持陈予安的。
　　#怎么了？只许法国佬骂人、不许别人回骂？别跪太久了，不许别人站起来#
　　#键盘侠又不能维护Andy，现场除了姜媛菲还有谁维护他？我倒是开始喜欢她了呢#
　　……

　　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把媛菲看得莫名其妙——
　　你们真的好闲啊，你们生命里除了在网上浪费口水，没有更值得的事情可做了？
　　去赚钱、去工作啊。

　　倒是陈予安这样维护她，她还真是。
　　有点受宠若惊。

　　晚上她主动找他，准备给他个惊喜。
　　他刚做完理疗，疲惫地靠在床上，正好有空。
　　她把准备好的文件递过去，他有些疑惑，她则露出“好好迎接我为你准备好的惊喜”的得意神情。

　　他一点都不惊喜，认命般叹了口气，翻开文件封面，眉头瞬间拧成抹布，不可置信地呢喃道：“研究陈予安持久的秘密……”

　　媛菲一愣，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文件，挠头道：“哎呀拿错了。”
　　她正要起身回去换，陈予安摁住她，脸色铁青：“这到底是什么？”
　　“品牌推广企划案啊。”她理所当然，“我接的一个小小的推广而已。”

　　陈予安：“……推掉！”
　　“Why？好大一笔钱呢！”她瞪大眼，翻到钱款那里给他看，“我只要在生活vlog里旁敲侧击说一句这是你持久的秘密，钱就拿到手了！”

　　他额头突突地跳：“……我还没穷到拿自己隐私挣钱的地步。”
　　“你说这个文案啊，你放心，这文案土得要死，我不会用的。”她夸张地手舞足蹈，“我已经想好整个策划了，就录个视频。我面对着镜头，又疲惫又幸福地抱怨体力不支，然后呢把它家产品放在角落，给个正脸，就这样就OK了！连你名字都不会提，顶多20秒，你看，钱是不是很好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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