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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朝天子一朝臣
小市桥的门面楼,齐三亲自去看过,收下抵了蒋二家之前的债。
齐三见这一带,有陶瓷铺子,胭脂铺子,酒家茶社,银楼杂货,很是热闹齐整,加上他清债收回的银两,又借出不少,便想将这铺面送与月娘做礼。
月娘正与范妈妈的小儿媳陆雪商议,打算合伙做成衣生意。陆家在城南有绸庄,并无多大规模,经年只贩布,不卖成衣。陆雪打小喜爱漂亮衣裳,家里常有或新或旧,或时兴或老气的布样尺头,她带学带玩,年纪不大,倒成了个有手艺的经年裁缝。
原是月娘和小妹闲聊,陆雪来窜门子,三人一个会织布,一个擅裁衣,一个绣工好,竟有聊不完的话。
月娘从柳家到齐家,见惯了大户人家箱笼堆叠,许多衣裳只穿一回就压箱底了。再如齐府不要的旧衣,莫说穷人家,就是在平常人家,也是舍不得丢弃的,没见往养济院送,还要另外做旧做破么。
她脑里一转,典衣生意或可做得,从大户收来的齐整衣裳,翻改一番,往寒门贫户售卖,寻常人家收来的旧衣衫,浆洗修补过,以极低的价挂卖,或捐入养济院。
陆雪听说,也觉可做,但叫月娘做,有些大材小用:“你这不是庞统当知县么,浪费人才,这交易费心不说,赚得也有限,竟有两分力气捐出去了,你做生意不为赚钱,倒给衙门解忧,三爷何时做了知县不成。”
月娘道:“我本心是想开布庄,并卖成衣,只是我家小四还差点火候,典衣铺子不挑地方,赚得有限,本钱也有限不是。”
陆雪一拍手:“哎呀,不如咱们合伙做,一分本钱成了两分,我娘家开绸庄,咱们进布有路子,先卖布,人手少时按需制衣,后面慢慢做起来,能请工人了,不就也是个成衣铺子了。”
因有了这样的想头,齐三送的这间铺面便成了东风,叫月娘推拒不得。
当初宅子和田庄过契,月娘心中并无实感,想有临阳王之事,齐三为留后路,择可信可托之人暂管而已。
但这间铺面,月娘着实喜欢,难得亲备酒菜,在小楼摆了席面,借着过生辰,酬谢齐三。
齐三如何能不戏谑:“最恨酒气之人,今日倒给我敬酒,没下毒罢。”
月娘莲步走近,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搭在他肩上托着杯底:“我说有毒,三爷倒是敢喝不敢喝。”
齐三拿眼直勾勾盯着她,凑唇过来,就着月儿的手将酒饮下:“我家阿恒递酒来,便是砒霜酿的,三爷我也甘之如饴。”
月娘推了他一把:“人家过生辰呢,讲这种怕人的话。”
转身欲坐回去,却被齐三拉住,搂在怀中:“我晓得你诚心谢我,但我打心里深处,不想你谢我。咱们如今不是夫妻,胜似夫妻,本该守望相助,同心同德,我只盼你欢喜,往后年年岁岁都如今日,心想事成,无忧无患。”
月娘听惯他污言秽语,癫言痴语,一时正经说起情话,倒叫人红了脸:“哪怕是真的夫妻,当谢之事岂有不谢之理,三爷盼我欢喜,我也一样。小酌怡情,妹妹相邀,难道哥哥不欣然么?”
齐三只见她红唇轻动,说出些钻人心的痒痒话儿:“小油嘴儿,倒是床上叫两声亲哥哥,爷才受用。”
月娘伏在他肩上闷声笑:“爷怀里揣着什么,好膈人,放我去罢。”
齐三抱着她进床:“好儿,这就让你去也。”
自是□□好不题。
翌日清早,月娘迷蒙间忽想起一事:“那铺面是抵债得来的,到底哪家抵来的,原先做什么生意?也不知要不要大修大检。”
齐三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含糊道:“城北一个木料商,不过那铺子之前卖古董字画,修不修,你们随心便是。”
“木料商,姓什么?”
齐三背过身:“姓木。”
月娘轻笑:“木料商姓木,不知他家孩子取名,是不是有林有森。”
齐三抿着唇,刚要回她,便听吴东在楼下唤人:“三爷,急报!”
七月十七日,帝召英国公受遗命:“传位皇太子。”次日,皇帝驾崩。
景阳侯府乃勋贵之家,必会设祭,齐三不必往顺天府奔大行皇帝丧,但必然要回南京,赴悼仪祭礼。
得了消息,齐三即刻上山报信,询问祖母是否同回南京,老夫人小事散漫,但大事上绝不含混,尤其非常事,务必谨诚。
齐三有心带月儿一起回南京,月娘正收拾行李,摇头道:“这是大事,你回去少不得忙前忙后,哪有空子看顾我,难道我第一回去南京,就要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齐三想想也是:“你安心在家,我把吴北留下,内眷不知是否成服着孝,但必要素服年久,有不懂处,只管问他,若有难处,拿了我的拜帖寻江都知县,他家女眷亦可走动,记得给我写信,好好等我回来。”
月娘帮他戴上网巾子:“照顾好祖母,我便守家,等你回来。”
齐三握住她的手,万分不舍地一指一指亲过:“只今夜匆忙,不得再尽力快活一场,憾事憾事。”月娘抽手,又被他捉去,“床头柜子里,我另藏了一份礼,待想我时,便拿出来…看看。”
齐三又与月娘嘱咐良多,直至无可拖延,方携祖母,连夜赶回南京。这一向,月娘在家按部就班,即便二人并未成亲,也如内眷素服静守,不敢行差踏错。
八月十五日,皇太子即位。
国丧期过,月娘便收到了韩家如夫人冯馨娘的拜帖。
要说齐三这人,认真做起事来,心细如发,滴水不漏,他去南京走得那样匆忙,但临行前没有一句嘱咐是空话,想那江都知县必定慷慨义气,使他信服,否则也不会请托他家女眷,多加看顾了。
且说这日冯馨娘登门,月娘亲迎了,相互见了礼,便往涵翠楼说话,上了茶,月娘赔礼道:“本该先往贵府拜会,逢了国丧,又忙铺子,一时竟耽误了,还请夫人勿怪。不知夫人为何事而来?”
冯馨娘道:“娘子不必太客套,咱们一家子姐妹,别倒生分了。的确有事,是小孩子周岁,如今不好操办,想挑几匹布给家里孩子一人做身衣裳,抓周的多做两套,也算为他一庆了。老爷叫我别往铺子里去,来府上请了娘子,咱们一来一往,不惹眼,也便宜些。”
月娘明白这是来照顾生意:“我道是什么事,着人递个帖来,我自登门拜访,何劳夫人亲自跑这一趟。”
冯馨娘摆了摆手:“在家闷得久了,我也出来散散。”
两人相视一笑,便知皆不是拘谨的人。
喝了一盏茶,聊了些琐事,冯娘子家中有幼子,不好留饭,约定了再见之期,便就告别。
月娘当晚将齐三寄来的几封信又细看,生怕漏了哪处,可惜他在信里并未说起韩家,除了些不堪入目的话,大多是新皇登基后,南京局势之变幻。
新晋户部侍郎与韩谦适关系密切,今上自太子时便反对大肆用兵,此后必会休整武备,景阳侯府军功封爵,定会草木萧疏,渐知秋深。
月娘知其忧心,每每回信宽慰,远离皇权,未必不是守中全家之策,并提醒防备韩家,勿留话柄,凡事谨慎小心。
又过两日,月娘带着玉杵往江都府衙,从后园角门入,行至内宅院,在冯娘子屋里给一个姐儿和将周岁的二少爷量了尺寸,却不见大少爷。
提及大少爷,冯馨娘却是一脸为难:“大少爷不是我生的,和我不亲,兼我又养了小的,他思念母亲,怨恨父亲,倒把功课撂了几日,不知闷在房里做些什么呢。”
她又叫下人去请了两回,实在叫不动,月娘便说拿他合身的衣裳量也是一样,孩子衣服都要放些,不会差得很多。
待她量好预备出府,下人送她行至凉亭,见一七八岁上的孩子坐在亭前太湖石上,晃着腿儿,看了月娘一眼,眼神清澈,稚气未脱,看他衣着,不必多问,便知是不愿露面的大少爷。
月娘笑着走近:“你在这里坐着,倒是要人看见看不见?”
韩大郎道:“我不认得你,亦未见过。”
“你二娘叫你,怎么不去?”
“我不用做衣服,她不必假好心。”
“她待你很不好么?”
“她不敢。”
月娘并不多问:“我是锦绣坊的绣娘,你的衣裳是我做,今儿来量体预备裁布的,我的差事若做不完,难免要费力烦神多跑一趟,你下来给我量了胳膊腿儿,帮我省事,我便第一个给你裁衣裳。”
韩大郎想了想,从高处蹦下来,走到月娘面前,胳膊一展:“我虽顽劣,但从不迁怒旁人,你来量罢。”
月娘取出皮尺:“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智有不明,神有不通。你说你二娘不敢对你不好,依我之见,她只需给你吃了给你穿了,督促你读书,便是尽责,你们之间并没有血脉联系,你不喜欢她,却要她喜欢你么?”
“你说话,和旁人不同。”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嘛。你若在家烦闷,不妨去养济院看一看,看看那里的孩子如何生活,有没有书念。”
“要我珍惜么?”
月娘蹲身量腿,摇了摇头:“你的父亲是一县知县,他身为江都父母官,职责乃是让养济院中,无人可留,无人困苦,你要帮你母亲好好看看,他是否是个好官,是否是个好父亲,他日你若为官,你成为父亲,定要做得比他更好。
斯人已逝,却有骨肉,若你只看眼前一面墙,她便也是,你去看世间广阔,五光十色,她亦能看见。若真思念娘亲,不妨想想,她盼你长成何种模样。”
月娘只说些想说的,并无劝诫之意,不知小孩如何,但站在远处廊下的韩敬非却听进了,见那女子乌云巧挽,素衣白衫,身姿亭亭,兼之柔声婉转,轻语如珠,却不知是谁家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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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三二、一朝天子一朝臣